上午第四节课结束後,许之看到手机上有三个许茜的未接电话,或许是误会他故意不想接,所以许茜又发了长长的短信来。
其中冗长的煽情和闲话撇去不提,许茜终于想起来,许之在李斯年日历上看到的那个日期,是郑秀的生日——
你从哪里知道这个日子的?难道你又和李斯年联系上了?!听妈妈一句话,离他远一点!当年出事之後,他知道他妈是因为上赶着回老家偷人才出车祸,整个人都疯掉了,在精神病院住了两年多才出来。如果他见到你,又发病伤人怎麽办?妈妈说这些都是为你好,算妈妈求你了,这世上谁都可能害你,妈妈不会……
“对不起……”许之扶着李斯年的手臂,指尖颤抖,语无伦次地道歉。
“当年我就不该走,如果知道之後会发生什麽,打死我也不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李斯年有多爱自己的母亲,许之再清楚不过了。
他甚至不敢细想,李斯年当年在得知这些事情时,是怎样的心情。
又是花了多久时间,才将破碎的自己拼凑完整,然後云淡风轻地站在他面前。
“这麽多年,你是怎麽过来的?”许之声音沙哑,原本以为眼泪已经流得差不多了,一张嘴,却又鼻腔一酸。
李斯年轻轻给他擦掉眼泪,叹了口气,知道到了这时候,再说什麽“没事的”“还好”这类话,是解不开许之心结的。
于是实话实说:“是有点难熬,但也就是头一两年严重点,当时绕不过弯来,不愿意相信我妈是这样的人,夜里总是做梦,有时候还不太分得清是睡着还是醒着,糯糯来看我,我说起昨天聊天的内容,她却说那没发生过,我就知道,是我又把梦弄混淆了。”
许之静静听着,肩头压抑着颤抖,李斯年感觉到了,又将人拥紧了些。
“有时我也会梦见你,梦里倒是没那麽多复杂的情绪,就是觉得轻松,有时是一起去喂猫丶有时是上课,还有时是你在出租屋做饭把锅烧糊了。”李斯年说到这里,轻轻笑了笑,“虽然醒来时想到你有点痛苦,但我还挺喜欢梦到你的。”
说白了,还是舍不得丶还是惦念着。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混沌不清下去,偶尔清醒的时候就会想,万一哪天真的陷入梦里再也无法醒来,希望那个梦里是有你的。”
许之原本死死咬着下唇,听到这里,终于溢出呜咽的哭声来。
他从小到大很少哭,被欺负狠了丶委屈狠了,都不哭。
此刻这种伤心犹如实体般,争先恐後要从身体里喷涌而出的感觉,非常陌生,他下意识里又想往回憋,但怎麽能憋的住,最後呛咳出声,又干呕了几下。
倒把李斯年吓了一跳,将人从身上扶起来:“哭这麽狠?哎呀,真没事,那都过去了,我给你倒点水吧。”
许之攥着他的衣服,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哭红的眼被泪染的很亮,固执地盯着李斯年看。
这是他爱的人,他视作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在遭遇如此痛苦的时候,他却没能陪在他身边。
不仅如此,那世界崩塌时漫天倾倒的砖瓦里,还有一块,是由他亲手抛下的。
“别内疚。”李斯年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这些事说到底,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谁能未卜先知呢?
上帝若是想和凡人开个玩笑,後者永远是无能为力的。
“而且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许之闭了闭眼,神色仍然痛苦:“没有,你的惊恐障碍还会发作,我什麽都做不了,我……我根本没脸再出现在你面前!”
说着,就松开了手,看样子是想站起身来。
“别别别!”李斯年赶紧将人箍紧了些,哭笑不得道,“你明知道我喜欢你,离不开你,还要走?那才是真要我的命了!”
许之怔怔看着他。
“就算你的所作所为,曾经伤害过我,但现在说开了,就不存在了。”李斯年用鼻头蹭蹭他的脸,“你若实在是内疚,就永远待在我身边,作为补偿,行不行?”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将自己的那些痛苦轻描淡写地带过。
这到底是怎样温柔的一个人啊。
许之一颗心在疼痛和酸胀中拉扯,既幸福又痛苦。
他声音颤抖着,“我一直都待在这……如果哪天你不要我了,赶我走,你跟我说一声就行,我……”
李斯年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吻过,打断了话:“不可能有那一天。”
他一边说,一边用左手拇指指腹摩挲着许之的眼下,那一片白而薄的皮肤此刻浮上许多细小的红点,是许之刚哭得劲儿太狠了,毛细血管都绷得出了血来。
“永远不会不要你的。”李斯年叹了口气,将唇贴在许之眼下,一寸一寸地吻下去,轻而慎重,仿佛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四周窗帘都拉紧的午後屋内,昏暗得好似深夜,但缝隙间又透出一丝丝丶一片片耀眼的金黄色光斑,它们在地板丶墙面交错穿插。
当二人双唇接触时,摩挲之间,亲吻很自然地就加深了,掺杂着泪水的咸味,呼吸逐渐交织,然後就变得又急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