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泠又走过去,将另一碗递给祁观复,“还有许多,父亲也用些吧。”
祁观复接过,放在一旁晾着。冯夫人拿勺舀起,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
他想起什麽,忽而道:“以後的羹汤,让你母亲喝慢些,温食养胃,她总喜吃烫些的,你在她身旁照顾好她。”
即使隔些时日才会见上一面,但夫妻之间有旁人不知晓的小事。祁泠不知这点,惊讶过後还没来得及答应,冯夫人已然动怒——
“吃食顾及,住行照顾,她是女儿不是婢女!”
祁观复无奈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云漪还小,少不得阿泠陪着你。”他不与发妻争辩,惹其不快,只是转过去与祁泠道:“你母亲与我动气,是因我寻了些可以结亲的人选来。”
“皆是峤儿的同窗,品行过得去,如今只是定下亲事,婚期远,如你有意,瞧一瞧也无不可。”
峤儿。祁雪峤只比祁泠大上几月,他的同学恐怕也是差不多的年纪。祁泠便知晓了为何冯夫人会动怒,只是定下亲事,她要在家中呆上几年才能出嫁。
一为避避风头,二来她也可以长留在冯夫人身边。冯夫人不愿耽搁她,才会生气。祁泠却不在乎,她道:“母亲,父亲,我愿意的,能在家中多留些时日,我亦欣喜。”
可她之前也曾满心期许过嫁去卢家,冯夫人全都看在眼中,只是一时未遇良人而已。
她道:“阿泠,如果遇到合适的郎君,你又想嫁了怎麽办?等上两三年,你便年岁大了,不行,我绝对不同意。”
“况且,阿泠的婚事这回需要到老太太回话,你先去与老太太说,那边通了气,再来问阿泠!”
祁观复辩驳着好处,嫁到这些人家去,他们完全能护住祁泠,必会看祁家脸色,只要祁家不倒,一辈子不会忧愁。而冯夫人说着坏处,夫妻两个你一句我一句,一时停不下来。
祁泠默默告退,回去陪祁云漪了。
两人算不上和睦,但也没大吵起来不是?
祁观复说不过,只好答应明日从府外归来要先去瑞霭堂问老夫人一趟,老夫人不允便算了。
他许诺完,室内措不及防静了下来。
“天色晚了……栖梧,我与你细说这几家的家世如何?”
一个借口而已。
两人都明白,冯夫人扯了扯披风,嗓间又泛起又痛又痒的咳嗽意来,不过被她死死压下去,面上没露出一丝异常来。
直到祁观复将声音放轻,“我们许久都没好好说过话了。”
“你走罢。”冯夫人声音几分嘶哑。
身後的人站起来,她听到椅子拖地的吱嘎声,知道他视线停在她身上许久,有多久?一盏茶,一炷香,总归久到令她侧坐的腿脚彻底麻木,他才离开。
他只在走前留下一句,“多照顾着你自己。”
冯夫人习惯了独处,入睡之前,忽而想起当年新婚燕尔时。两人恨不得时时呆在一处,他若有事未归府,她便不用膳,一直等着,在小二门迎着他回来,只希望他一进门就能看见她。
她为新妇,紧张又羞涩。而对外肃然的祁观复上前主动牵住她手,两人一同回房。
路上,他笑着听她说着在府中发生的事,无外乎是婆婆妯娌,祁家的几个小孩,一些琐事至极的小事。
可那时候的话怎麽说也说不完。
一恍然二十年,夫妻已然无话,再回不去从前。
……
老夫人当然不同意,将祁观复唤好一顿说,这麽做未免太委屈祁泠,大好年华全都留在家中,不必为了躲着皇室做出这样的事来,只需择一门简单的婚事便好。
祁泠也被喊过去说了一顿。
她自己也不应该愿意。
祁泠走後,沈老夫人又不免想起她的婚事要紧,喊了听荷过来,“去看看三郎在家中不?”
听荷笑着掩唇,走上前给沈老夫人捏了捏肩,“老夫人,不用去问我都知道。”
老夫人疑惑问道:“怎呢?”
“三郎君就在外面呢,方才奴婢去送三娘子出门,远远瞧见三郎君撑着伞来了,外面下着酥酥小雨呢。”
“他来了,怎麽没进来?”老夫人问着。
这个听荷就不知道了,也答不上来。老夫人摆摆手:“罢了罢了,想来是遇到了什麽事,下着雨,也不必再麻烦一趟去唤他了,等会儿他一定会来的。”
听荷附和着:“可不是,三郎君住在外面,每次归家都会来看老夫人,就是不去大夫人那请安,也会来瑞霭堂的。”
老夫人嘴角擡了擡,不是那麽的爱听,听荷也看出来了,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识趣的不再多说,垂头下去只将等会要用的糕点茶水摆了出来。
不亲近她还能怎麽样?
沈老夫人只在心里叹息,亲娘是个不靠谱,讲不通情理的,父亲又不亲近,她这个当祖母的再不亲近,阿质也太可怜了。
外面的小丫鬟进来通禀,“老夫人,小郎君来了。”
祁观岚身边的一位大侍女抱着粉雕玉琢的阿濯来,阿濯伸着胖乎乎的小手,软糯糯嚷着:“大母,抱抱。”
沈老夫人只有再长叹息一声的份,两只手用大力气,勉强还能抱住愈发沉的阿濯。她低下头细细端详着,这孩子圆长的脸蛋,偏短的下巴像祁观岚。
一双正圆的虎眼,不算高挺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