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事情的发展堪称离奇,刘情出了公堂依然觉得脑中混沌一团丶理不清头绪。分明打点好了一切丶那个目中无人专恣跋扈的周文谦怎麽会忽然自己认罪了呢?刘情当然不敢揣测其中有一丝一毫自己的缘故,只能想是府衙几天牢丶月娥一通骂真的点醒了周文谦叫他改邪归正。
无论如何,刘情暂时不会有牢狱之忧,但案子未结丶周文谦尚无结果丶他也不敢自作主张,赶忙跟着一堆人回到王府,在至亲王院落离主屋不远又不甚起眼的地方跪了下来。
至亲王骤然昏厥,院子里大夫丶仆役丶府中贵人络绎不绝,看他们从紧张到放松丶刘情也渐渐安心:看来至亲王并无大碍。这样就好,若是至亲王有个三长两短,不说周文谦丶贵妃也不会放过郑重。
跪了不知多久,屋里跑出一个小婢丶走到刘情身旁伸手扶他:“阿情哥,王爷醒了丶总管叫你先回去,有事再喊你。”
刘情谢了她丶自己站了起来,想了想,又道:“爷一定很担心王爷丶得有人去报平安,劳你再跑一趟丶同总管说,我想去给爷报信,请他允许!”
屋中药气沉沉,至亲王倚靠床上,面容枯黄神色疲惫丶比先前苍老许多。他喝了药丶挥手叫侍女退开:“他这麽说?”
一旁的周德贵恭敬答:“是,是他主动提的。既然五爷不肯叫人顶罪丶他也没别的用处,他又是五爷身边的,叫他去倒也合适。就是不知他还进不进得去县衙。”
提起周文谦,至亲王怒气又起:“那个孽子不知道发什麽疯!他自己闯下大祸丶要本王找一群人给他收拾烂摊子,好容易事了丶他竟又逞起英雄来了!真那麽有本事就别仗着老子的名号在外面胡作非为!祖宗脸都被丢光了他抖起来了!家门不幸!”
至亲王枯枝般的手颤抖着拍打床板,周德贵忙劝:“您可万万保重身体啊!五爷这样也丶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有了担当,也算大有长进了!”
“长进?我看他是被关傻了昏了头!他要自己承担丶那就一命抵一命丶死了算了!”
周德贵道:“诶,那宋明怎麽能跟五爷相比,要不还是老奴去县衙一趟,去见见卢大人和郑大人。”
“你去有什麽用,他们要肯给本王两分颜面也不会闹到这般地步,刘情想去就叫他去吧,其馀人谁也不准去看他丶叫他被郑重折磨死才好!”至亲王深深叹了口气,周文谦是他仅剩的儿子丶是周家唯一的香火,他怎能真的置之不理!“为了那个孽子,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拿纸笔来吧。”
这一切被关在县衙之内的周文谦并不知道。至亲王对他开始疏忽後来严厉,父子关系自然算不得好,但毕竟血浓于水,看自己老爹为自己奔波筹谋结果又因为自己付之东流丶最後甚至气得昏厥过去丶到现在也情况不明,自己也陷入牢狱之灾……
唉,当时在堂上看着为自己顶罪毫无怨言刘情,实在不愿就此失去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可如今想想,也确实有些冲动,不知究竟值不值得……
正想着,敲门声起,周文谦不耐烦地骂道:“什麽人来打扰老子,爷已经都认了丶还要怎麽样!”
门外回应声温润如水:“爷,是我,刘情!”
周文谦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门,果然是刘情。刘情背着包裹丶挎着一个巨大的食盒,向周文谦笑笑,等周文谦同意才走进门来,把包裹放一边丶先食盒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桌上:“王爷已经醒了丶没什麽事,大夫开了药丶静心调养就好,您放心!”
周文谦看着刘情把酒菜摆好,又从食盒底层拿出一大一小两个盖碗及两个小碟,甚至还有一支笔。周文谦好奇地掀开其中一个盖碗,居然是生面团。
刘情将另外的碗碟打开,碗里是豆沙馅儿丶碟子里是一些红粉和绿粉,刘情看看周文谦脸色,小心道:“明日就是王爷生辰……虽有许多事,但客人来了不少,王爷强打精神也要待客,总管也劝不住……不过既然过寿,总少不了寿礼,小的想父母思虑万重也不过要子女平安,爷虽不能亲至为王爷贺寿,若能亲自动手做个寿桃给他老人家,王爷必定欣慰的!”
《千字文》早被郑重搜了去,周文谦又被关押丶哪有心思想什麽寿礼?若不是为那寿礼丶还不至于此呢!可周文谦戳戳软乎乎的面团丶心还是软了下来:幸好丶幸好。
刘情服侍完周文谦已是月上中天,他将周文谦做的寿桃装好丶退出屋子,走了两步,在院子里遇到早已等候多时的郑重。
看见郑重,刘情不自觉笑了起来:“郑大人这麽晚了还不休息?”
郑重快步上前,将他打量一番,关切问道:“你怎麽样,没事吧?至亲王没迁怒你吧?阿才呢?说是放他自由,还做数吗?”
刘情笑答:“王爷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交代的事我都做了丶他又怎麽会同我生气?卖身契我早就给了旺才丶叫他离了庆州,王爷再後悔也来不及了,何况区区一个奴才丶王爷还不放在眼里,你就别担心了。”
郑重瞧他心情不错,也开心起来:“这样就好,我还怕他们又逼你做些你不喜欢的事。”
“我不过一个小小下人,他们能指望我做什麽?”
郑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以为他们会让你来劝我。”
“我倒是想劝丶你也得肯听啊!你侠肝义胆丶见不得不平事,定是想要五爷赔命的,我虽有千种理由你也不会退步。不过,”银月泄水,刘情沐在月纱之中,瞧着郑重笑了起来,“这就很好。”
郑重觉得刘情的笑像醴泉,奔进他的心里丶填满他的胸怀丶流溢四肢百骸,叫他醺醺欲醉。他酣了片刻才觉害羞,想说什麽也张不开口,只好愣愣道:“你丶你也别丶别难过,周文谦虽然有改过之心丶但毕竟悔之晚矣,也是罪有应得,他要真被判极刑丶你也能好过些。”
刘情摇摇头:“傻子,他不会有事的。”
“现在已罪证确凿,他自己都承认了!”
刘情伸手戳了戳郑重的额头:“那我们就赌一把好了,若你能如愿就算你赢,若五爷没事丶就是我赢!”
“那,赌什麽?”
刘情想了想:“赌坛酒吧,谁输了谁请!”
这般岂非无论输赢都能相聚!郑重一把攥住刘情的手:“好啊,一言为定!”
“不过在这之前,小的还要向大人讨个恩典。”
“什麽?”
“爷被关在县衙生活也不便,他已经认罪丶也没必要非不准人探望,既然你觉得随身服侍不好丶我每日来看看他成不成?”
日日能见刘情,有什麽不行?
“好,我答应你!”
第二天至亲王寿辰,刘情早早将寿桃蒸了献上,至亲王一面破口大骂丶一面叫人小心收好,等寿宴结束丶又将写给皇帝的奏折润色几遍。
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