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在外头等?”赵炎走到青木儿面前,说:“快去烤火盆,仔细冻伤了。”
青木儿的目光落在赵炎的肩头,说:“我就站了一会儿,现在就回去。”
“我买了条大五花,等二十三那日拜了竈神,便叫阿爹做红烧肉吃。”赵炎说:“阿爹的红烧肉做得很好吃,你定会喜欢的。”
换做之前,青木儿听到这样的话语,心里头止不住的高兴,然而此时他不知为何只想逃避。
他状作低头看路,说:“阿爹做什麽都好吃。”
“我可听到你们夸我了。”周竹在竈房门口,笑道:“这红烧肉,是非做不可了。”
青木儿顿了一下,抿着唇仰起头笑了笑。
笑完,他抑制住自己往外看的念头,进屋烧火去了。
如此过了几日,都不曾见过有外村的人来,青木儿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缓和了一些。
待他缓过了神,所有杂乱不安的心绪定下後,方才察觉自己这般欺瞒,有多卑劣。
特别是赵家对他这般好,更让他觉得自己卑鄙,自私又贪婪,妄图用欺骗换取赵家的温暖与安定。
就算真夫郎永远不回来,难道他真的要戴着鬼面在赵家过日子麽?
青木儿坐在堂屋门口,重重地甩了自己一巴掌,企图让自己停止胡思乱想。
他拍得有些狠,赵炎看到时,还以为他磕哪了,可左看右看,像是拍红的。
青木儿躲开赵炎的手,揉了揉脸,小声说:“没事,刚刚我以为是虫子飞来,不小心拍红的。”
赵炎皱起眉,眼里的心疼一览无馀:“拍虫子也不能下手这般重。”
青木儿讷讷地看着他,忽然,他抓住赵炎的手,笑了一下,问道:“阿炎,你有什麽想要的东西麽?”
赵炎一愣,笑问道:“想给我买?”
“嗯。”青木儿轻声道:“还想给阿爹,爹爹,玲儿湛儿买,一家人……都买。”
他说到最後两个字,尾音轻颤了一下。
赵炎看出他情绪不太对,眉头轻蹙,问道:“怎麽了?为何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青木儿揽着赵炎的脖子,埋首在他肩上,闷声说:“我很高兴,我就是……挣了钱,想给你们买东西。”
赵炎却是没信,他想拉开小夫郎看看,然而小夫郎搂得紧,他摸了摸小夫郎的後颈,凝声道:“清哥儿,到底怎麽了?”
“我……”青木儿张口刚吐一字,又闭上了。
他那一瞬间,真的起了要坦白的念头,但他克制住了。
他承认他害怕,光是想到要坦白,就怕得心里阵阵发慌。
就好像他已经预见到,坦白後,阿炎一定会把他推开,眼神里俱是失望和厌弃,爹爹阿爹再也不会这麽温和地对他笑,玲儿湛儿也不会承认他是他们的哥夫郎。
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的夫郎是假的,是一个从勾栏院逃跑出来的清倌假扮的,即便他有不得已的理由,即使他解释千次万次,这都是无法被抹去的事实。
“清哥儿。”赵炎的声音很轻:“不能和我说麽?”
青木儿咬紧打颤的牙关,闭了闭眼:“我就是……累到了。”
赵炎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他有时会觉得他同小夫郎之间,有一道隐隐约约的墙,他能从墙上的窗子窥探到小夫郎忙碌的身影,伸手也能触碰到小夫郎,但想要走进墙里,墙上的窗就会合上。
他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思来想去,归结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才让小夫郎无法真的依赖他。
赵炎的沉默让青木儿惶然,他手忙脚乱地推开赵炎,双手捂着眼,颤声道:“我……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清——”赵炎擡手想碰他,被他躲开了,赵炎皱起眉头,见小夫郎怕得紧,心下一叹,没再勉强:“好,你睡一觉。”
“嗯。”青木儿不敢看赵炎,低着头走回了房间。
赵炎想了许久,将这段时间的事情都回忆了一遍,但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唯一不对的,便是那日丢铜钱时,小夫郎的慌张。
难道是自责铜钱没丢好,怕今年的意头不好?
这理由,是赵炎在所有对劲的事情里,找出的唯一一个不对劲。
他不想相信,又好像,不得不信。
特别是小夫郎睡了一觉起来,确实好了许多,瞧着脸上虽然有些疲惫,但也有了笑意,除了眼里的困倦,与往日倒没什麽不同。
赵炎被迫接受了这个理由。
傩戏走街有三天呢,早知小夫郎如此在意,第二日再去丢,直到丢中为止,也不至于忧愁至此。
只可惜现下傩戏走街都过了,只能等来年了。
过年要用的东西,得在镇上赶圩那日买好,因为从腊月二十三开始,直到除夕夜,都有许多事要忙活儿。
一早,一家人吃了早饭,就背着背篓去镇上赶圩。
这日太阳挺大,没什麽风,也不怎麽冷,村口有一群人坐在大榕树下闲谈,他们手里抓了把瓜子,边聊边磕,光是看地上的瓜子壳,就知他们啐了多少口。
赵家路过时,相熟的钱伯娘说了一句:“有德他家,走这麽慢,前头牛车都走喽!”
“无妨,不坐牛车。”周竹笑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