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儿第一次见杀鸡,看那鸡挣扎得实在可怜,他看了几眼,便躲进竈房去了。
周竹忙着给猪肉焯水,见青木儿进来,忙说:“清哥儿,你进堂屋把香烛红纸拿出来,在四方桌上。”
“好。”青木儿点点头便去找香烛红纸,香烛红纸都扎在一块儿,一提就走。
除了准备鸡,猪肉,香烛红纸,还有红点糍粑丶糯米饭丶供果蜜饯丶青蒜香菜丶米酒和柴火,一定要将供桌摆得满满当当,只求来年竈神爷爷保佑赵家有鱼有肉无忧无愁。
泡了一夜的糯米,只要上笼蒸就可以了,焯过水的大鸡和大五花放入盘里後,等水干了一点,便将红纸贴上去。
所有的供品都得贴红纸,糯米饭不好贴的,也得用红纸将饭尖抹红。
青木儿把香烛红纸拿过来,赵炎已经把供桌摆好,供桌摆在火竈前,把准备好的供品摆上去,就可以祭拜了。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三柱香,一起磕了头後,周竹嘴里小声念叨了几句,最後一声“拜”,所有人再磕三个头。
起身後,周竹拿了六柱香给青木儿,说:“清哥儿,你同阿炎去祠堂拜一拜,上柱香就成。”
“好。”青木儿说。
青木儿成亲这麽久,还未去过祠堂,平时里头没什麽人只有四方桌,他路过也很少看。
村头到村尾总共三座祠堂,他们来拜的是村尾这一座,村尾这一座是後来建的,里头很新,有些住村头村中的也都来这一座拜拜。
青木儿和赵炎到的时候,祠堂进进出出许多人,大多手里都拿着香。
上完了香,赵炎被人拉着问了几句话,青木儿不想在祠堂里呆着,便一人先走了出去。
他刚跨出门槛,馀光瞟到一个身穿黑色棉衣的人匆匆忙忙地往村头走,这小哥儿走得很快,不小心碰了人仓促地回头合了个掌便走了。
青木儿疑惑地看了一眼,看到那小哥儿衣裳里头塞了干草,登时心一紧,他跟着走了几步,想要看得再清楚些,便见那小哥儿拐进了小路。
那条小路走的人少些,不过也住了几户人家,青木儿猛然松口气,这应当是村里哪家的小哥儿上完了香急着赶回家,而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待他缓过劲儿来,才察觉到手心掐出了四个指甲印。
他搓了搓手,等赵炎从里头出来,两人一块儿走回家。
拜完了竈神,晚上周竹把那条漂亮的大五花给切了,四指宽的大五花切成两条,再切成方块,做红烧肉。
煸香八角炒糖色,这糖是那日赶圩时特意买的精细糖,一两就要了二十文,以前见过没吃过,赶圩那日见到,周竹便买了一两来尝尝。
精细糖炒出来的糖色真亮,大五花裹上一层,亮晶晶油滋滋的。
红烧肉色泽鲜亮,香味十足。
青木儿坐在竈前烧火,时不时就要擡头看一眼,这味儿太香了,他擦了擦嘴角,又咽了咽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锅里的红烧肉。
周竹见他眼巴巴地看着,笑说:“大火儿收汁就好了。”
“嗯。”青木儿眉眼弯弯。
晚上除了红烧肉,还有腌菜碎炒蛋和冬寒菜打汤。
一顿饭吃得全家心满意足。
青木儿直接拿汁儿拌饭,吃得肚子都鼓了,吃得太撑,洗了碗筷之後,他就在院子里走路消食,一边走一边止不住打嗝。
周竹真是难得见青木儿吃得这麽多,笑道:“清哥儿喜欢吃,到了二十六再做。”
青木儿一愣,问道:“为何是二十六?”
“俗话说,二十六,炖猪肉。”周竹笑说。
这样的过年风俗,青木儿从未体会过,因而心里觉得十分新奇,同时又不免觉得自己运气好,才能来到赵家。
他心里满是感激,然而感激之馀,更多的是想逃避。
青木儿咬了咬内唇,偏开头说:“阿爹,不用,吃上一回,就足够了。”
周竹以为他不好意思呢,笑道:“喜欢便多吃几回罢,保准你啊,吃到腻。”
赵玲儿闻言,放下手里的树枝,跑过来抱着阿爹的腰,扬起脑袋说:“我也要吃到腻!”
赵湛儿没过去,不过他也站了起来,小声说:“我也要。”
这时赵有德从堂屋出来,摸了摸赵玲儿的脑袋说:“过年还有半扇猪肉,当真要吃到腻了。”
“真的嘛!”赵玲儿想起那半扇猪肉是哥哥去订的,转头问在屋檐下弄火盆的哥哥:“哥哥,是真的嘛?”
“嗯。”赵炎烧根松枝丢进火盆燃火,等火烧起,说道:“真的。”
青木儿站在院子里望着他们,呼吸都放轻了,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吹出的白气向上飘起,融入了黑夜里。
他心想,再等等吧,等过了年,便坦明一切。
现下,让赵家过个好年。
大年三十那天,山林起了白雾,环绕在吉青山山顶,虚无缥缈。
天刚亮,祠堂那边就有了鞭炮声,这是吉山村的传统,大年三十要每家每户送点东西去祠堂供奉,等点了鞭炮,再各家拿回去。
赵家是赵有德送过去的,送了一条五花和两碗米饭。
回来後,紧接着杀鸡杀鸭杀鱼。
这鱼是赵炎前一日去河里抓的,抓了六条,田柳出钱买了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