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拾遗说不出话,瞳孔开始颤抖。
他明白了。
不管他是不是杀死沈松照的凶手,只要这个人想,他就会无声无息的消失掉。
他完全不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
他大半个身体不自觉悬在了船舷外,海风吹乱他的黑发,令他好似在生死边缘,摇摇欲坠。
沈先生盯着他半晌,忽而松开了他,神态轻松道:“看把你吓的,说笑罢了。”
李拾遗紧紧抓着身後的栏杆,指骨勒得苍白:“…………”
沈先生漫不经心的拍了拍身上的水珠,“君子慎独,我向来秉公守法。”
李拾遗:“我……我没有杀你弟弟……”
除了重复这一句,他好似也不知道说什麽了。
“嗯,我知道。”沈先生语调温和起来,“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只是个……”
沈先生薄唇轻啓:“凶手特地准备的替死鬼。”
“……”
“哦……这麽说,也不对。”沈先生想到什麽,直起身体,慢悠悠地说:“也不是特地拉你来做替死鬼。”
他拍拍手,就有侍者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是一个密封袋,里面是那支价值千万的腕表——百达翡丽re1518。
不锈钢钝光随摇晃微微闪动。
这光芒虽不刺眼,却能像鈎子般,挑起人性最原始的贪欲。
“被这块鱼饵钓上来的人,都会是最好的替死鬼。”
沈先生:“你的身份,也已经被人恶意篡改了。”
“警察永远不会找到张闲。”
沈先生把身份证轻轻塞到李拾遗的胸口,冰冷的卡片,完全无法沾染青年半分体温:“如果你回国,那麽张闲就是你。”
李拾遗受了惊吓般:“我不是!!”
“你当然不是。可是,你要怎样证明呢。”
沈先生往上撩起有点湿漉漉的头发,露出整张英俊的脸,他对李拾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像刚刚那样,毫无底气的为自己申诉吗。”
李拾遗:“……”
李拾遗并不愿意相信沈先生说的,可是他想起了他完全被篡改了记录的手机,想起了那张僞造的身份证……他手指无意识抓着袖口,细密的寒意又爬上了脊梁。
他家庭并不好,自己通过努力才考到了c京,由于天生脸盲,常常认不清人脸,导致他也不是多爱广泛社交,是以性格虽不能说是自闭孤僻,但也和阳光开朗扯不上什麽关系,简而言之,他在c京根本无权无势,遇到这样的事情……
不是他不相信警察,可是太无助了。
他蹲劳子那几天,连个想起来保释他的人也没有。
他很清楚,要是有人想搞他,他根本毫无反击之力。
“所以。”沈先生说:“你还是想回国吗。”
“当然。”
他的声音渐渐温和下来,十分诚恳:“如果你想回去,我也可以让船现在就掉头。”
李拾遗下意识:“不……”
回去的後果,他无力承担。
李拾遗有点底气不足:“你……你……把我带到船上来,你……有什麽目的?”
李拾遗不是傻子,他还记得那个手机,那个唯一的联系人moon。
联系他销赃。
随後,他就见到了这位“沈先生”。
沈自清淡淡说:“你如果成了替死鬼,遂了幕後黑手的意,令这案子早早了结,那我还怎麽搜集证据,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
沈先生:“所以,我便提前截获了幕後黑手放在你宿舍的‘证据’,添加了联系方式,略施小计,将你带出来了。”
提及此事,沈先生面上浮现出略微的歉意,就好似刚刚那个戏弄李拾遗的人并不是他似的:“不过,到底事发突然,可能吓到你了。”
他说着,很有礼貌地後退了一步。与紧张的李拾遗拉开了安全的社交距离。
他这样高大凶悍的身形,又有一双极傲慢的淡灰色眼睛,偏偏此刻又在片刻间变得如此彬彬有礼,说着这样温和的话,令人感觉出莫名诡异的反差。
好似一只天生嗜血的野兽,收敛了所有的獠牙,穿起一张上流社会慈善光鲜的人皮,俯首亲吻羊羔柔软的额头。
可李拾遗无法忽略对方无意划过柔软皮毛的尖锐的利齿,也无法忽略他在温和礼貌的皮囊之下,不由他选择的残酷现实。
而这位沈先生刚刚无意的迫近,更令他无法喘息。
他压着心底隐隐的瘆然,苍白说:
“我听说这船是开往美国的,我不可能因为这样荒谬的事情背井离乡,我连身份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