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的覆灭,不是魔教之手,而是仙门默许。他们需要新的‘供灵地’,而我们,太早发现了真相。”
“我们唯一的愿望,是你能活下去,不要沉溺仇恨,要守护人界的平衡。”
信纸末尾,还有一道风水指引图。
正是“山川图”的另一半。
图中标注着数道封印阵眼,并在角落注明:破解之法,唯有灵脉主与其血契後人齐心共引,方可成功。
宁鸢低下头,指尖紧紧攥着信,良久不语。
灵堂中,阵阵灵息开始回流,尘封的灵脉在此刻苏醒。山庄灵光自地脉处升起,薄雾中带着温和之意,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宁鸢的神情却愈发低沉。
“我曾轻视他的天赋……”宁鸢的声音颤抖,带着後悔,“没有给他应有的重视。他这样天之骄子,怎麽……会变成今天这样。”
时妄站在他身後,心口一沉,想伸手拍拍宁鸢的肩膀,却忽然顿住。
时妄怕——怕他的安慰是多馀的,怕这一刻宁鸢心里想的……不是他。
时妄的手擡了又放下,最终只是低声道:“薄暮冥爱慕你,也许……从未真正怪过你。”
“他背负的东西,并非你能左右,但你……让他知道了这世间仍有善意,也许,这已足够让他守住最後一丝清明。”
宁鸢微微一怔,转过头看向时妄。
眼中那一点水光未落,但情绪却柔和了许多。宁鸢的嘴角轻动,仿佛想说什麽,却最终只是轻轻点头。
他看着时妄,眼底浮现出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暖意。
这一程中,不论前路如何,时妄始终都在。
而时妄,却误以为那沉默中藏着宁鸢与薄暮冥的旧情未了。
时妄垂下眼帘,静静地退後半步,神情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落寞。
他终究只是守着宁鸢而已。
宁鸢心悦薄暮冥,而他终究要退出。
玄天宗山庄背後,有一条鲜有人知的小道,沿着山壁蜿蜒而下,通往一处藏于山阴的市集。
此地名为“风烟巷”,传说为当年玄天宗弟子与凡人交易之地,虽因宗门覆灭而逐渐没落,但至今仍自有一番热闹。
巷中街道不宽,两旁挤着低矮木檐的小铺子,香料丶草药丶绣帕丶糕饼……热气混着叫卖声在空气中翻滚。
“上好的烤饼!刚出炉的馅饼啊——香得很咧!”
“新磨的药粉,驱寒去毒,仙家用的都是这款!”
人声鼎沸,孩童奔跑打闹,炊烟缭绕——是喧嚣丶是平凡,是世间最寻常不过的温暖。
时妄与宁鸢并肩行走在人群中,换了寻常青衫。那一身灵光褪去,两人竟如凡尘中再普通不过的行人。
他们都未说话,只静静走着。
直到一阵烤饼的香气扑鼻而来,宁鸢忽而停住脚步,擡手一指前方的街角小摊,唇角微勾:“这家的饼闻着不错,尝尝吧?”
时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麽,只是默默跟了上去。
他们在街边一间小馆坐下,店里桌椅漆色斑驳,老板却热情地摆上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蒸饼丶汤盅丶豆腐白菜,最寻常不过的人间食物。
宁鸢拿起筷子,却在半空中顿了顿,像是有话想说,可终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将筷子缓缓落下。
时妄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转而夹了块豆腐,细细咀嚼。两人食不多言,饭桌边却静得能听见账房先生打算盘的清响。
吃到一半,时妄忽然放下了筷子。
他的语气极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等这件事结束,我们……还是分头行动吧。”
宁鸢正在夹菜的手顿住,菜落回碗中,汤汁微溅。
他擡头看着时妄,眼中闪过一瞬的茫然:“……分头?”
时妄没有看宁鸢,手指紧握住酒杯,关节微白:“你有你的逍遥快活,我不该总缠着你。等事情结束,各走各的,也好。”
这话听来理所当然,带着一丝风轻云淡。
可宁鸢的心口,却像被人重重撞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答,眼神低垂,唇瓣微动,却什麽都没说出口。
半晌,他勉强勾出一抹笑:“……也好。”
“你也该去修你的道,不必总被我拖累。”
话落,宁鸢低头咬了一口饼,咀嚼得很慢,仿佛在逼自己将心口那点什麽一起吞下去。
时妄静静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模样,眼中情绪翻涌,终究只化作一句沉默。
时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意微辣,他却如饮清水,眉眼一动不动。
这酒真不算辣。
他的舌尖感觉不到疼,也许是因他的心早已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