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手上动作一顿,心头一阵忧虑,暗自猜测莫不是世子又对小姐说了什么。
往日,世子便常说一些不甚中听的话,最过分那次竟说小姐这种大家闺秀很是无趣,还不如随便一个农家女子。
小姐听见后,面上虽不显,可每每回到房中,总是黯然神伤,难过个好几日。
抱琴张了张口,心知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或许真该让小姐独处片刻。
她站起身来,温声道:“那小姐好好歇着,若是有事记得唤我。”
见她缓缓点了点头后,抱琴才轻手轻脚地离去。
听着门被轻轻合上,元衾水忽而站起身来,连绣鞋都未穿,便径直走向衣橱,抽出一个金漆木雕八宝匣。
这匣子她向来视如珍宝,只因里头装着谢浔送于她的第一份礼。
她缓缓打开匣盖,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玉镯,与一支白里透红的桃花玉簪。
这第一样是三年前,她与谢浔的亲事刚定下时,王妃亲手交与她的。
她说,她已认定她这个儿媳,故而将她娘家历代传下的镯子交给她,
而这第二样则是谢浔因拒婚一事,亲自到侯府赔罪时赠予她的。
固然她心知少年应当并非自愿,但收到它的那日,她仍旧很欢喜。
她情不自禁地握着它一整日,既舍不得放下,也舍不得戴。
她将它当成了定情信物,这三年来一直未曾戴过,想留着等日后成婚了再戴。
她鸦睫颤了颤,不由得缓缓伸出纤手轻轻触摸着它,但往日温热的触感,不知为何此时变得冰凉无比。
她垂下明亮的杏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下一刻,她忽而拿起那支玉桃花簪,坐到了梳妆台前,缓缓将它插入发间。
镜中的少女,肌肤细腻无瑕,如同珍珠般晶莹剔透。
黑如漆的发丝整齐地垂落在她的双肩,修长的眉如柳叶婆娑,鼻梁微微朝上翘,檀口即便未用口脂也呈出浅红色。
除去一对珍珠耳饰,戴在玲珑有致的耳垂上,没有任何其他饰品。
这桃花玉簪似是将她本就艳丽的容貌,衬得更加光彩照人。
簪身用上等玉石雕琢而成,每一片花瓣都栩栩如生,仿佛能从中闻见桃花的淡雅芬芳。
簪头镶嵌着晶莹剔透的小宝石,宛如清晨的露珠滑过花瓣,闪烁着微光。
玉质渐变的颜色仿佛桃花从淡雅的粉过渡到鲜艳的红,为整支玉簪增色不少。
但她却是觉得,这她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好似没有初见它时那般好看了。
她就这样愣怔地盯着镜中的自己,好一阵子没有移开目光,脑海中蓦然闪过无数自己曾经的痴傻模样。
有前年他奉王妃之命邀她到茶楼,但他却是因为一句“忘了”,让她从晌午等到了傍晚也迟迟未至,她还在王妃面前替他开脱。
有去年上元节,因他一句“等我”,她便一人在大雪中等了许久,一直到侯府下人去寻她,他也未归。
还有三月前的冬日狩猎,他同好友道他不喜不会骑马的女子,而她作为他的未婚妻,正巧因不擅马术未曾上场,被人耻笑。
脑中思绪纷飞,直至眼眶微微发酸,长睫如羽翼般轻轻颤动,她才逐渐从回忆中抽出。
蓦地,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发间簪子摘下,放回匣内,再没看它一眼。
夜风迎面吹来,吹散那股窒息感。
街市空旷,谢浔生平几乎没有这样的时刻,元衾水的话反复在他脑中响起,但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想什么。
好半天后,像是为了印证什么。
他又折返,重新回到了元衾水的院落。
房里依然没有燃灯,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后推开微阖的木窗。
少女已经睡着了。
谢浔略微觉得可笑,觉得荒诞,他偏不信邪,就这么停在元衾水的房间里,希望她能被关于他的梦境惊醒。
或者因为与他的分开而难过得掉下眼泪。
但是都没有,她睡得很安稳。
长夜变蓝,谢浔靠在她的床头,为了验证这个答案,他近乎偏执地观察了她一整夜。
直到天亮时,谢浔才从她身上移开目光,发现元衾水可能没有骗他。
她真的不想见他。
第56章夜会
翌日元衾水起身时,只觉窗外鸟鸣分外清晰,她迷蒙睁开眼,视线落在敞开的木窗上。
晨光熹微,清风拂面。
如此盯了许久,元衾水垂下眼睛。
她如同往常一样起身穿衣,洗漱后陪兄长一起用早膳。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