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来,将裴则毓声音也吹得缥缈,前尘往事如泛黄画卷,自他平静的嗓音里徐徐铺展。
“但宁安帝姬也因此受惊早産,是以惠阳出生便带有不足之症。她出生不久,宁安帝姬就撒手人寰,临终前托付陛下善待惠阳。”
“恰逢北方战事吃紧,征西将军远在边疆,所以惠阳自小便养在太後身边,在宫里长大,也是大胤唯一一个出生便得了封号的郡主。”
其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裴则毓说到这里,垂眉敛目,眼底掠过一丝情绪。
所以今日,阮贵妃是真正触到了成帝的逆鳞。
她千不该,万不该,借惠阳的名义刁难阮笺云。
更何况言辞间还牵扯了陈年旧事。
那是成帝的陈伤。
但他并未对阮笺云说明这些,话锋一转:“至于惠阳对我——”
阮笺云听到他提起这事,颜色如旧,只小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惠阳幼时发育迟缓,有口吃之症。于是有宫人仗着她无法告状,私下欺负她。”
“一日我恰巧路过,便出手教训了那些人一顿,自那以後,惠阳便对我十分依赖。”
“但那只是纯粹的孺慕之情,”他无奈地笑了一下,“也不知是谁告诉她,只有嫁给我,才能永远与我在一起。
“她怕我像征西将军一般,与她聚少离多,是以才四处扬言要嫁我为妻。”
原来是这样。
阮笺云默不作声,并未注意到自己听到”惠阳“两字後就绷直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
裴则毓说完,两人恰好也已走到了宫门口,瞧见皇子府的车架还停在来时的位置。
青霭与时良一个候在车旁,一个骑在马上,此时也望见了他们,当即迎了上来。
“送皇子妃回府。”裴则毓吩咐时良,转而对阮笺云温声道,“我还有事,晚些回府陪你用晚膳。”
阮笺云应下,被青霭扶着正要上车,馀光瞥到了裴则毓略有散乱的衣襟。
应当是被方才那阵风吹乱的。
她心下一动,终于念及自己为人妻子的本分,转身下车。
裴则毓见她折返,眉梢微挑,刚要开口询问,便见阮笺云突然间擡手,向自己的方向伸来——
然後,抚平了他的衣襟。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女子低眉敛目,鸦翅般浓黑的眼睫在眼底投射出一片阴影,与白雪似的皮肤对比,无端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浅淡兰香若有似无地传来,裴则毓下意识移开眼,目光却猝不及防落在她线条柔顺的侧颈上,控制不住般一寸寸向下,望见了薄窄如纸的肩背。
他闭一闭眼,手在袖中不自觉紧握成拳,强迫自己忍住和身前之人拉开距离的冲动,静静候在原地,一动不动。
阮笺云整理完,後知後觉意识到自己动作有些唐突,微微後退拉开距离,擡眸冲他笑了一下。
“殿下,早些归家。”
面前女子站在春日里,笑起来时,双眼微微弯着,更添几分潋滟。
细碎金光落在她翩然的裙摆上,亭亭而立,如一枝迎风舒展的韧柳。
早些归家。
这四个字,经由她柔软的唇舌说出来,落在他耳里,莫名多了几分缱绻。
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裴则毓一时竟不知该做何表情,连唇角惯常的笑意都有些挂不住。
半晌,才敛眉应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