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你好厉害。”
几句话就将裴则逸堵得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了。
若今日只有自己在,少不得要被纠缠许久才能脱身。
面对孩子的夸奖,黎氏却是抿着唇,一言不发。
等回了寝宫,才蹲下身,看着裴则毓的眼睛温声问道:“你跟阿娘说实话,是不是因为六皇子针对你,才不敢掐头冒尖的?”
裴则毓垂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脚尖沉默。
黎氏见状,还有什麽不明白的。
于是叹了口气,将人拉进自己的怀里,苦涩道:
“是阿娘委屈你了。”
若非因为忌惮容华宫那位,裴则毓何至隐忍至斯,被迫收敛起所有聪慧。
裴则毓摇摇头:“孩儿不觉得委屈。”
因着黎氏不受宠,两人日常便已遭受宫人不少冷眼,本就过得不容易。
他也不愿再为阿娘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风波。
黎氏抱着懂事的孩子,心里百感交集。
阮贵妃的兄长是当朝丞相,据说又与成帝有青梅竹马之谊,享尽荣宠,羡煞六宫。
而自己无权无势,不得不避其锋芒,连带着孩子都要一起受委屈。
想了想,才同裴则毓温声道:“传闻古时有一种鸟,三年不食不鸣,然而有朝一日,一飞冲天,一鸣惊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们小九,是懂得藏拙之人。”
裴则毓听得懵懂,只能勉强领悟到,阿娘是要他有所收敛,纵有才华,也不必非要在人前显现。
于是乖巧点头道:“孩儿会的,阿娘。”
此後当真践行着黎氏的教诲,能避则避,只有不得已之时,才与容华宫那位对上。
然而敌人不会因为你的弱小便心生怜悯。
直到昨夜,阮贵妃踏进她的宫门,毫无顾忌地一巴掌扇到她脸上时,黎氏才忽然懂这个道理。
她摸了摸裴则毓的脸,忽然生出无限勇气。
她要为自己的孩子,去拼一个出路。
自那以後,不知黎氏用了什麽法子,原先裴则毓只能在佳节盛宴时才能见到的成帝,偶尔竟也会到他们殿里坐坐。
裴则毓那时年岁尚小,对这位父皇,几乎可以用陌生来形容。
但他发现,每次父皇来了之後,那些宫人们的态度就会好上许多。
御膳房送来的膳食里,会多上一两道荤色;内务库送来的布料,会比先前柔软顺滑;甚至偶尔还会有宫人送些赏赐来。
就连裴则逸,也不像从前那样时时来找他晦气了。
似乎一切苦难陈疴都已经过去了,未来是令人心生期待的欣欣向荣。
直至第二年家宴,成帝有意考察他们几个皇子的功课,特意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为题,出了一个上联,命他们对出下联。
太子皇兄学富五车,自是对答如流,引得成帝颔首称赏。
其馀几位皇子,纵不如裴则桓才华横溢,也勉强应付过去了。
只有他和裴则逸还没答。
裴则逸上课时,不是神游天外就是哈欠连天,自然对不出什麽像样的下联,惹得成帝沉了脸色。
他忽得生出一股说不清的兴奋,仿佛终于等到了机会的那只鸟儿,站起身,用尽毕生才学,对了一句下联。
他对完,满殿沉寂。
就在他暗自惴惴之时,殿中爆发出热烈的喝彩与掌声。
所有人,包括成帝,都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如同隐形人一般默默无名的九皇子,竟会对出如此有内涵丶有文采的一句下联。
甚至连太子都对他侧目。
成帝对他大加赞誉,但对比强烈的同时,也狠狠斥了裴则逸,连带着阮贵妃一起,都被训了几句“娇纵子息丶目光短浅”。
这是裴则毓第一次在人前获得如此多的赞美,混合着仇人失势的痛快,激动得小脸涨红,眼神亮晶晶地去寻母亲。
所以他错过了成帝座下,阮贵妃阴毒的眼神。
听说当夜容华宫里,瓷器碎裂之声噼里啪啦响了一夜。
黎氏天生体弱,又因着生下裴则毓後无宠,没有及时喝药调理,所以亏下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