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得宠,又有了专门的太医,便日日离不得汤药。
然而有一日,却在喝下药之後,口吐鲜血。
还未撑过半个时辰,便没了气息。
裴则毓彼时在御花园中温书,正欣赏满目好风景之时,却见宫人煞白着脸,边大喊“不好了”便连滚带爬跑来。
他心中忽地“咯噔”一声。
赶回宫时,黎氏已经闭上了眼睛。
但她的身体还没凉,裴则毓去牵她的手,是柔软的,温热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擡起,摸一摸他的脸,说“阿娘在呢”。
满室哀哭犹如被一层无形屏障隔绝,他什麽也听不见,只是木然地去推她丶晃她,一声声唤着“阿娘”。
她吐出的鲜血已经被宫人处理干净了,然而满室却还是有挥之不去的铁锈味,叫人昏昏沉沉,如坠梦境。
这是梦,对吗?
那阿娘,你为何不醒来。
再後来,宫人拉开他,之後的事就有些记不清了。
黎氏的丧礼办得很简单,因为位份不高,又无显赫母家,所以也只是在他们宫里设了灵堂,再让各宫都来哭一哭罢了。
丧礼间隙,裴则毓听到有宫人小声议论,说陛下又命人制了一套小寝衣,也随着黎氏一起放进了棺椁里。
他怔怔站在原地,如浑身血液逆流,通体冰凉。
那是他第一次鼓足勇气单独去找成帝,可是连还没进御书房的门,就被侍卫扔了出来。
领头的侍卫说,阮贵妃正在里面陪着陛下,吩咐了谁来也不见。
裴则毓面无表情,一对无神的黑眼珠盯着那侍卫,直把人盯得背後冒冷汗,才转身离去。
阿娘尸骨未寒,然而他的父皇却佳人在侧丶红袖添香。
他没有回寝宫,而是像一只孤魂野鬼一般在宫里游荡。
然後,半路便遇上了裴则逸。
裴则逸笑着对他道:“你阿娘呢,怎麽不叫她来陪你下学了?”
又说:“你已经是贱命一条了,你阿娘没再生下一个贱种,也算是积德了,想必来世能投个不做贱人的好胎。”
裴则毓这三日都滴水未进,听到他这话,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将人推倒在地,掐住他脖颈。
一衆内监见状立刻上前要拉开他,不料他双手如同焊在裴则逸脖颈上般,怎麽掰也掰不动。
眼见着裴则逸脸色涨红如猪肝,气息也逐渐微弱,几个内监才合力将他制住,按在了地上。
裴则逸咳了许久才狼狈地爬起来,在他面前啐了一口:“真是晦气!”
正想走开,裤角却被人死死拽住,怎麽蹬也挣脱不得。
他气急败坏回头,却见那个被按在地上的人擡起眼,正死死地盯着他。
“你方才说的,是什麽意思?”
裴则逸回想了一下,仿佛听到什麽笑话一般笑出声。
“原来你还不知道?”
“你娘有孕了,幸好她赶在生下来之前去死了。”
说完这句,便转身离开了。
过了不知多久,那些内监才放开他,匆匆离去跟上裴则逸。
裴则毓维持着方才被人按趴在地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僵硬如一具尸体。
他忘了自己是怎麽回到寝宫的,只记得自己眼前一黑,似乎睡了很久,很久。
再醒来时,听到有宫人在八卦地咬耳朵。
“听说太医院死了个年轻太医,才新来不久,甚至尚未婚配。”
“是呀,就是因为尚未婚配,才和那个上个月进宫的刘美人茍且在一起,为了让她得宠,故意害死了咱们宫里这位呢。”
“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就是个替死鬼罢了!和宫嫔茍且?真是死了还要往人头上泼一盆脏水。”
说话的宫婢听着年岁尚小,语气里是藏不住地惊奇:“真的?还是姐姐你懂的多,快说说是怎麽一回事?”
被恭维的那个有些得意,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
“都怪她的儿子太出挑,碍了这宫里某人的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