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低而冷,如一柄凝结的冰锥,透着浓浓的寒意。
“因为阮玄?”
“可她犯的,明明是谋逆杀头的大罪。”
纵然阮玄再是朝廷肱骨,再是有从龙之功,也绝不可能因为他而姑息阮贵妃对储君的谋害。
裴则毓听见她直呼阮相大名,眼底不由流露出一丝兴味,几乎要低笑出声。
一个称父皇为“陛下”,一个直接唤生父的大名。
他们还真是连不孝这方面都出奇登对。
然而下一瞬,却立刻收了笑意。
怀中的人,在细细地发着抖。
掌心里的小手不知何时变得冰凉,纤细五指死死抓住他袖口,将原本平展的袖云生生扯出再展不平的褶皱。
阮笺云永远忘不了,自己发现被和裴则桓关在那间宫殿里的时刻,有多麽恐惧丶多麽绝望。
其後几日,甚至夜半惊醒,发觉自己背後冷汗濡湿了衣衫。
是听着身旁裴则毓静深的呼吸声,才逐渐平息下来的。
大梁再是民风开放,可女子名节,也事关一个家族的声誉丶脸面。
阮婧为了害她,甚至不顾阮筝云的婚事,乃至整个相府的名声。
可自己何辜?
回京三日,便被生父当做筹码草草送嫁,被京中之人嘲笑丶排挤,视为衆矢之的;
万幸所嫁是良人,敬她丶护她丶爱她,让她不至蹉跎一生。
可如今,就连她唯一的幸福都要毁掉吗?
更何况,还有她娘的死。
从种种迹象来看,阮婧在这其间绝不无辜。
生死之仇,平生之恨。
叫她如何放得下?如何不恨?
“为何?”
阮笺云死死攥住他袖口,如同一个固执的孩子,执拗地追着要一个答案。
“她凭什麽,做了错事,却能逃脱惩罚?”
声声质问,如同颗颗尖锐的石子,砸进裴则毓心底,激起“咚”的回响。
他仿佛见到了当年那个弱小的自己。
面对仇人,纵有滔天仇恨,却又无能为力的痛苦。
于是紧紧搂住阮笺云,用力之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提离地面。
偏过头,不断吻着她的鬓边,低声道:“没事的,没事的。”
“她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我保证。”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似安抚,又似承诺。
阮笺云冰凉的身体因着他的靠近,逐渐回暖起来。
她默默无言,眼底酸涩,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心中只馀死寂一般的颓然。
裴则毓柔缓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六皇子近来办了件大事,有功在身,此时罚他母妃,会使朝中六皇子一党激愤。”
“阮相素有贤名,劳苦功高,他在前朝的地位,就是阮贵妃的底气。”
“陛下对她是何态度,对阮家就是何态度。”
朝中势力交错复杂,如虬结树根,牵一发而动全身。
因此,成帝的每一个决定,都如覆薄冰,须得慎之又慎。
“而且……”
“陛下对阮贵妃,仍有旧时情分在。”
据他所知,阮婧与成帝年少相知,更是在成帝登基後,後宫中的第一个人。
即便如今彻底撕开阮贵妃天真烂漫的外表,发觉她内里的狠毒和欲壑,也总会在看见这个人时,回忆起那些纯真无邪的少年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