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回忆(四)“是相爷夫人,她有身孕了……
离那一晚,迄今已过去了近二十年。
然而阮婧永远忘不了自己那时,听到侍女那句话後的心情。
震惊,屈辱,难堪,愤怒……
满目鲜艳明亮的红忽然变得极其刺眼,如同明晃晃的嘲笑,在昭示她的自作多情与不自量力。
裴鸿,竟敢让她做妾。
哪怕是在最艰难的时期,阮婧也从未想过自己将来会给人做小。
她心底隐隐有一股没来由的骄傲,自觉洛太傅和阮玄都是心性高傲之人,绝不会允许这种折辱门风的时候发生。
怪不得昨夜,洛书屏曾亲来她房中想见她,却被阮玄派来的人以自己在潜心准备婚事的借口强硬请走了。
她当时还不以为意,只觉得兄长心细如发,至于洛书屏,见与不见,也无甚所谓。
原来,她所以为的关心呵护,不过是为了蒙蔽她的眼遮罢了。
许是她的脸色太过难看,吓到了宫婢,她们匆匆收拾妥当,便都退了出去。
偌大一间屋子,霎时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恍惚地坐在床上,望着矮桌上的那一壶喜酒,只觉心脏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传来一声声“恭贺陛下”,声势浩大,整齐划一,听起来让人心神振奋。
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年轻的新帝笑着道:“都起来吧。”
“今日朕有喜,卢进保,都赏。”
外面又是一阵阵的谢恩声,欢天喜地,好不热闹。
她坐在屋子里,冷冷地弯起嘴角。
喜,何喜之有?
新帝进了屋子,瞧见她垂着眼坐在床上,声音似责备似宠溺:“怎得不等朕来,就自己把盖头掀了?”
“都是做贵妃的人了,怎麽还爱耍这种孩子般的小性子。”
言语之间,竟是十分不避讳立她为贵妃这一事实。
阮婧闻言再也忍不住,霍然站起身来。
“为什麽让我做妾?”
她有一把清脆的嗓音,若是撒娇扮痴时,如同脆生生的甜果子,如莺啼婉转,让人一听便酥了半边身子。
然而此时变成质问的语气,丝毫不掩这嗓音中的冷怒,便显出几分尖利锐痛了。
新帝被她如此质问,当即沉了脸色,将喜盏重重往案上一放:“婧娘。”
他声音冷肃,明显是警告的语气。
若是从前,阮婧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早便吓得撒娇求饶了,然而此刻却半分不怕,直视着那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若是洛书屏嫁与你,你还会让她做妾吗?”
这一句,如一把锐利的锋刃,“哗啦”一声撕开了两人从前心知肚明丶但从未宣之于口的遮羞布。
被刺中陈伤,新帝低喝一声:“够了!”
阮婧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许多,有震惊丶有不解丶有愤怒……
她看着那双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原来自己,不过是爱而不得的替代品罢了。
眼眶里有什麽东西不受控地滚落而下,她嗓音哽咽,却还是倔强地重复着:“你不能这麽对我……你不能这麽糟蹋我……”
她哭得丝毫不顾及形象,涕泪俱下,很快便觉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淌。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眶里溢出,连鼻头都通红,如同一个被委屈的孩子。
裴鸿看见她这副模样,终究还是心软了,起身坐到她身侧,将人抱起来,提到了自己膝上,轻声安哄着。
人心都是肉做的,阮婧到底被他看着长大,又向来爱慕依恋他,若说自己心中一丝情意也没有,到底不可能。
但一个帝王,比起儿女情长,更要紧的是纵横谋划。
他抱紧阮婧,低声向她解释着。
皇後之位已经定了人选,是望族楚氏的嫡女。
楚家在朝中向来不偏不倚,明哲保身。
然而在龙袍案之後,这一代楚家家主破格违规了族训,是朝中第一个公开表示支持四皇子的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