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脸提她?朕如今看,你真是连她也不及了!”
“早知今日,朕当初又何必选你!”
这句话,当真是比阮婧此生听过的所有的话都要令她痛苦万分,几近崩溃。
她当场怔在原地,一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如同被抛弃的孩子,被推下枝丫的雏鸟,脆弱而迷茫。
见她这副神情,成帝心下当即也後悔自己说话太过了些。
但他毕竟是九五之尊,只能冷哼一声,当场离去。
为解自己心中不安,当晚珠宝锦缎便如流水一样送进了容华宫。
容华宫伺候的宫人本还忐忑今日爆发如此激烈的争吵,陛下是否会厌弃自家主子,见到如此之多的赏赐,便当即放下心来,面带笑容地进来向娘娘讨赏。
阮婧冷冷地看着底下面带笑容的一群人,一挥手,叫最亲近的侍女将人带出去,通通杖责。
她心中有一股无法宣泄的情绪,像一只能够吞噬世间万物的饕餮,叫嚣着要让人替她血债血偿。
她也确实做到了,容华宫院落里到处都是奄奄一息,腰上血肉模糊的宫人,铁锈的气息隔了两座宫殿甚至还能闻到。
过了几日,成帝主动拉下脸面,来容华宫小坐,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
正说着话,有她从相府带来的侍女带着笑过来道喜。
成帝因为得了她几分好脸色,也正心情愉悦,便问道:“是何喜?”
那婢女眉飞色舞道:“奴婢恭喜陛下和娘娘,很快就能做姑父姑母了。”
“是相爷夫人,她有身孕了。”
阮玄与洛书屏成婚四载,终于有了喜讯。
听闻这话,成帝脸上的笑,肉眼可见地变消了下去。
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阮婧见到他这副神情,心底仿佛生出一根尖利的刺,扎得心脏血肉模糊。
她明知自己不该如此说,却还不是控制不住,讽笑着道:“怎麽,您不为我嫂嫂高兴吗?姑丶父。”
“嫂嫂”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成帝霍然摔了一只杯盏,低吼一声:“贵妃!”
那宫人不知发生了什麽,引得陛下和贵妃顷刻间便变了脸,顿时抖若筛糠,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阮婧却恍若不觉,只是梗着脖子,毫不示弱地回视着他。
她很想问一句成帝,他还记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唤过自己婧娘了?
从何时起,他们之间的称呼,从“鸿哥哥”变成了“陛下”,又从“婧娘”变成了“贵妃”?
但她终究还是什麽都没说,只是沉默地让宫人将那些杯盏收拾干净。
成帝最终拂袖而去,往後半年内,再未踏足容华宫。
这半年来,举办了一次选秀,宫中又进了许多新鲜面孔。
有清高渊博的雪莲,娇俏鲜妍的白梨,明媚活泼的春杏……
唯一的共同点是,都生得十分美丽动人。
阮玄在敬事房中安排有人手,所以成帝每一次到後宫中来,阮婧都知道。
今天宿在宝梨殿,明日宿在秋菊堂,後日又去了春醒宫………连凤仪宫都去了有七八次。
唯独她的容华宫,竟是一次也未踏足。
阮婧最先是失眠,睁着眼睛看屋顶,到後来,就开始回忆她与裴鸿一路相知的故事。
记忆重回心头,那些被她刻意忽视的细节,如今才後知後觉地显现出来。
原来,他时常主动向阮玄提及将自己带过来玩,不过是知晓洛书屏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去,便一定会跟过来罢了;
原来,那年生辰,他最想见的人是洛书屏;
原来,成全了阮玄和洛书屏,他一直都心有不甘。
没想起一处细节,她心便痛得刀搅一般。
然而却是自虐般,不断回忆这些被遗忘的过往,不断感受着从心脏传来的痛楚。
她忽然觉得,好恨。
为何这世间那麽多人,伤心人却永远只有她一个?
洛书屏,她忽然想起洛书屏。
阮相成婚四载,夫人却仍是一无所出,京城并非无人议论,轻蔑地将洛书屏说成“不下蛋的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