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有仪的指尖还在发着抖,指腹冰凉,可掌心却是温暖湿润的。
像终于苦熬到春日,冰雪消融的浅草地。
无限盎然,无限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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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峰临走前,要顺带将陆信也一并带走,于是特地前来同裴则毓打个招呼。
裴则毓很爽快地放了行,还微笑着对卫峰道:“陆百户少年老成,勇冠三军,此次护驾,功不可没。”
这是在替陆信邀功呢。
陆陆信面无表情地别过头,一言不发,仿佛护驾有功的是别人一般。
若非阮笺云相求,他便是疯了也不会趟这趟浑水。
卫峰闻言,意味深长地朝陆信投去一眼。
复又抱拳道:“殿下厚爱,末将代下先行谢过了。”
直至骑兵营尽数离开宫城,方才稍稍放松。
“你小子,”眼见前方便是营地,卫峰狠狠敲了陆信一个暴栗,怀疑道,“老实交代!你是从何知道太子逼宫的?”
“要是谎传军令,今日你我都得交代在这,知道吗!”
卫峰是习武之人,手上没收着力道,陆信当即“嘶”了一声。
他捂住肿起的额际,闷闷不乐地道:“就是知道了……今日你不也没白跑一趟吗?”
话音落下,另一边又吃了一记爆栗:“臭小子!没大没小,怎麽跟上峰说话呢?”
陆信年纪比他小一轮有馀,少年意气,难免率真随性,卫峰与他脾性相投,又是个惜才之人,于是便将他当做半个弟弟看待培养。
是以话虽这麽说,却也只是笑骂,并未当真要责罚他。
然而想起今日之事,又冷硬了眉眼,严肃道:“我不管你是从何处知晓的,但今日之事,算你运气好,捡回一条命。”
“记住,只要你在骑兵营一日,那你的命,就不是你自己的,是……”
他住了口,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朝着皇城方向努了努嘴。
“兵卒是什麽?是陛下腰上的刀,手里的剑。”
“既然是兵器,就不能有自己的意识,主人要你杀谁,你就只能杀谁。”
“切忌动了歪心思,在主人的眼皮底下,生出一具兵器不该有的念头。”
卫峰在警告他。
他在怀疑,陆信之所以能将宫变的讯息传达得如此迅速,便是已经投靠了九皇子一党。
先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往前数三朝,步兵营里也曾有过这样一个心思灵巧之人,在夺嫡之争时,选择暗中投靠了其中一位皇子。
後来那位皇子也确实如愿登上了帝位,可坐上龙椅後,第一件事,就是将步兵营的那个人清算。
帝王之心,最是多疑。
那人当初能够选择不效忠于先帝,扶持自己,焉知等到自己日後传位时,是否又会投靠他的其中一个儿子呢?
原以为是通天道,孰料是索命桥。
陆信是个很有天资的年轻人,熟读兵法,武学出衆,是天生的将才,卫峰几乎可以预料到,他日後会在大梁历史上留下多麽浓墨重彩的一笔。
是以,他也希望陆信不要误入歧途,能够在这条路上,走得更长丶更远。
直到兵器折断的那一刻。
陆信明白卫峰在担心什麽。
可他在意的,从不是封侯拜相,进官加爵,就连到京城来,也只是在追寻一个人的背影罢了。
无论他身在何处,都只会是她的腰上刃,手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