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则毓之前便觉得奇怪,清扫东南,宁州并非何军事要塞,为何会先从其附近伊始?
念头闪过,脑海中忽得生出一个不好的直觉。
他们是为自己来的。
正如自己在东南军部埋暗桩一般,他们的人也可以在宫闱内藏自己的人。
他退位後的去向,虽并未公开,但有心之人稍一打听,便能猜出个大概。
裴则逸此人,最是记仇,睚眦必报,除了得知他在宁州,急着要报仇雪恨,不然没有其馀理由了。
而两面夹击,想来也是怕他得了消息逃走,才特地赶来,以形成包围之势。
阮笺云眉尖蹙得更深:“这只是你的猜测。”
他们没有证据,证明裴则逸当真是为杀裴则毓而来。
“是,”裴则毓神情平静,“但我不能让你们涉险。”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裴则逸此行当真是此目的,他都不能让阮笺云和裴琢与自己一道置于险境。
若裴则逸的目标是他,那他与她们一道走,无疑会使她们也成为叛军的靶子。
不如他留在宁州,吸引裴则逸的注意力,然後让她们母女俩趁机逃走。
与其三人全军覆没,都成了裴则逸的刀下亡魂,裴则毓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这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
他低声哄着阮笺云:“乖,你们先去,我很快就来。”
阮笺云一动不动,脚下如生了根。
“让玉儿走,我留下。”
裴则毓将包括时良在内的所有人手都安排给了她们,自己身边一个人也没留。
相当于,待叛军兵临城下时,他毫无反击之力,唯有引颈就戮。
抛下裴则毓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宁州等死,她做不到。
裴则毓闻言失笑:“说的什麽傻话,你舍得让玉儿先没了爹,又没了娘?”
阮笺云咬牙骂他:“你才是,哪有人咒自己短命的?”
刚刚还说马上就去找她们呢,眼下不就说漏嘴了?
他分明已经做好了等死的准备。
裴则毓忽然便沉寂了下来。
片刻之後,他轻笑一声:“我没咒自己。”
他说的是真话。
望着她深深蹙着的双眉,裴则毓忽然勾起唇角。
他擡手将阮笺云鬓边的一缕乱发理到耳後,顺势用掌心托住了那张雪白的小脸。
指腹贴在软颊上,细细摩挲着。
“为何不走?”
“你不是恨我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的嗓音温和低沉,循循善诱的语气,仿佛无声的蛊惑:“这是你此生唯一有可能逃离我的机会了,你不想要吗?”
那副轮廓深秾秀丽的眼眶下,一双漆黑的瞳仁中明明白白地映出了她的倒影。
阮笺云虽还怔怔地望着他,但神思已不自觉地被他的话牵动。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充斥了她所有的心神。
还在犹豫什麽,这不正是你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吗?
离开那个人,从此不复相见,平静地丶安宁地度过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