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日子,我们三人在一起,再不分离。”
她描述的愿景实在太过温馨美好,顷刻间便打动了一个小女孩的心。
父母俱在,常伴身侧,这几乎是每一个孩童的心愿。
裴琢也不外如此。
即便她再是如何冷静缜密,终究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孩子。
人生的前五载,她没有母亲;好不容易一家人团聚,然而不过短短一岁,便又要面临生离死别。
一路强撑着的情绪终于轰然坍塌,阮笺云听到强行压抑的呜咽自自己怀中传来。
心中的酸楚再也克制不住,她低头不住轻吻着裴琢的脸蛋,低声重复着,不知是说给女儿,还是说给自己:“相信阿娘,阿娘能做到。”
裴琢把脸埋在她怀里,抽泣了好一阵才渐渐停息。
她自己用袖子擦干眼泪,从阮笺云怀里退了出来,眼眶红肿如桃儿,神情却无比认真:“阿娘,你一定要回来。”
“我会在前面等着你。”
阮笺云呼吸一滞。
“好,”她牵起女儿的小手,尾指相连,郑重道,“阿娘同你拉鈎。”
她懂事的女儿,甚至不敢说等着自己和裴则毓一道回来,怕会让自己感到压力。
亲了亲裴琢的额心,阮笺云站起身,对时良道:“给我准备一套轻便的衣裳,要裤装。”
时良领命,将小舟暂时用桨停住,三两步从船头越到了另一只船上。
不多时,手里拿着一套衣裳过来,递给阮笺云。
“主母,”他看着阮笺云,衷心道,“拜托您了。”
阮笺云淡淡勾了勾唇角,嘱咐他照顾好裴琢,没再说多馀的话。
时间紧迫,总有千言万语,也等此间事了再说罢。
看着时良带着裴琢,三两步回了另一只小舟上,指挥着衆舟分两路前进,按照敲定好的计划行事。
她以莲叶群为屏风,换好衣裳後,往四周瞧了瞧。
时良已经将人全部撤走了,这片荷塘,此时只剩下她一个人。
天还未完全亮,厚重浓白的雾气间,唯有偶尔一两声窸窸窣窣的虫鸣,无端令人觉得寂寞。
天地间好似空空荡荡,只馀她一人孑然一身。
但阮笺云此刻却全无伤春悲秋之心,确认周遭无可疑船只之後,便握住双桨,划动着调转船头,朝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但愿她赶去时,那个自作多情的人还在府里,没有离去。
—
这原本是宁州寻常的一日。
日头懒洋洋地爬到云端,街市熙攘,门庭热闹,来来往往百姓采买穿梭,一派静谧之态。
直到一个消息传来,平静霎时被打破。
贤王叛军打到宁州来了!
报信的是一个家住城门附近的汉子,他家倚靠采药为生,是以每日清晨都要出城去采摘新鲜的药材。
察觉到不寻常,是因一些珍惜的药材附近常常会有各类小动物守卫,然而今日他去采摘时,周围却一丝生气也无。
他感到奇怪,便将耳朵贴近地面,发觉远处远远传来隆隆的震响。
不似地裂山崩,反倒更像军队的铁蹄阵阵,整齐划一,引得地动山摇,生灵逃窜。
他心下不安,便攀上了最近的山头,探身远眺。
这一看,可不得了。
只见远方黑压压一群身着铁甲银衣的士兵,骑马踏步而来,竖着的大纛旗上,红底金字,明晃晃地印着一个“川”字!
贤王党谋反起义,自立为王,因其地处西南,便改国号为川,以示新朝。
这汉子大惊失色,几乎连滚带爬地下山来,回城宣告这一噩耗。
贤王叛军不得民心,传闻所到之处,无不烧杀抢掠搜刮民脂,以充实军饷,犒劳兵将。
家家户户闻此讯息,纷纷闭门不出,家里有马匹的,甚至已经准备往城外出逃了。
方才还热闹的街巷,须臾之间便重归寂静,宛如一座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