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还有满身负债。
周陆想动,却怎麽都没办法移开脚步。
小孩伸手抓住了周陆腰间那截已经磨了毛的衣摆,力道大得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一样。
“松手。”周陆扯了扯衣角。
小孩没吱声,只是看着他,而後紧紧地攥着他补丁摞补丁的衣摆,指节处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色。
巷子深处传来醉汉的咒骂,周陆擡头望了眼黑黢黢的夜空,雪花正往他领口里钻。
瘦弱的小孩蜷在肮脏的垃圾桶旁,衣衫褴褛丶伤痕累累。
右手还死死地握着半块脏兮兮的桃酥。
雪花落在他干裂的唇缝上,顷刻间就被滚烫的呼吸蒸成白雾。
“哥……哥……”
小孩儿的尾音卡在齿间,听起来倒像是北方那边的口音。
周陆望着他裸露出来的脚踝上那些溃烂的冻疮,心猛地一沉。
他就这样蹲在地上,看着小孩发亮的眼睛一点点变得黯淡,才发觉自己身上已经披了一层厚厚的雪。
周陆没有开口询问,小孩也没有出声乞求。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上了目光,周陆缓缓地叹了口气。
他脱下旧棉服外套裹住那孩子时,触碰到小孩嶙峋的肩胛骨。
周陆深吸一口气,就像是在给自己鼓劲,轻松地把这个小孩抱起来。
小孩紧绷着身子,伸出肿胀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把那半块儿桃酥递给他。
他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
他伸手,毫不犹豫地接过那块儿桃酥,并把它放进口袋,然後把那只小手裹进衣服里。
似乎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反应,小孩湿漉漉的眼睛氤氲出浅淡的泪光,却在下一秒被强行掩盖。
周陆感受到小孩的局促和不知所措,没有说话,只是抱孩子的力道更紧了些。
他单手抱着那个轻得不可思议的小孩,另一只手推着即将散架的自行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落花巷。
周陆暗自在心里祈祷:自行车,你可千万别死啊!
这个时候,路灯摇摇晃晃地罢工了,周陆有些看不清前路。
管他呢,路灯死了就死了吧,只要他的自行车不死就行。
不过出了落花巷就是城中村。
他曾无数次一个人走过这条路。
单凭肢体记忆,也足够带他回到那座小房子。
可现在他怀里有了另一个人,他不再是一个人走这条路了。
怀里的一团小小的,散发出热乎乎的温度,熨得浑身冰冷的周陆也久违地産生了一丝暖意。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度了。
周陆用破旧的衣衫把小孩儿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亮得像星子的眼。
他说不上心里的感觉,只是觉得酸酸麻麻的,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城中村这里的小阁楼只有两层。
腐旧的木楼梯在脚下发出年迈的呻吟,有的台阶还缺了板子。
楼道中间的天花板上悬着一个很小的灯泡,只能散发出一点细弱的光线。
越往里走,光线就越弱,环境逐渐暗了下来。
察觉到怀中孩子似乎在发抖,周陆轻声安抚了一句:“别怕,马上到家了。”
小孩轻轻地动了动脑袋。
周陆一边抱着孩子,一边艰难地把捆满废品的自行车擡上去。
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楼梯还是别死了吧。
周陆把门打开後按下了开关。
灯泡亮起的瞬间,墙角那只巨大的蟑螂一下子就钻进裂缝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尽管空气里还泛着些潮湿的气味,但房子里布局整齐干净,隐隐有清新的香皂味儿飘在这片空间里。
窗台上排列着几个破旧的瓶瓶罐罐,月光给玻璃镀上一层霜色。
周陆把门关上,小心翼翼地把小孩放在被褥完好的那一边,转身去放自行车。
小孩一言不发,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悄悄地打量着这间屋子。
或许,这可以是他以後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