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陆猛地睁开眼,瞳孔因极度的震惊和自我否定而剧烈收缩。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自己,看清了那些被他刻意忽略丶用“责任”和“亲情”层层包裹的东西。
他想起自己躲在榕树下,贪婪地丶远远地望着考场窗户时那份无法抑制的紧张和骄傲,那份想要第一时间知道路逢一切消息的渴望,早已超越了兄长的关切。
其实更像是一种隐秘的注视,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丶不该有的热度。
他想起每一次深夜回家,看到路逢房间门缝下透出的灯光,心里那份莫名的安定和随之而来的更深的疲惫。
疲惫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一种隐秘的渴望。
渴望推开门,不是放下一杯牛奶就走,而是仔细看看灯下那个人专注的侧脸。
甚至……甚至伸手碰一碰那柔软的丶新长出的发茬。
这念头曾一闪而过,立刻就被他用“太累了”的借口粗暴地压下。
他想起路逢代表学校上台领奖那次。
台下如潮的掌声中,他拼命压抑着自己想要鼓掌鼓得最大声丶想要站起来喊“那是我弟弟!”的冲动,最终只化作掌心被自己掐出的深深印痕。
那份与有荣焉的骄傲里,掺杂了多少无法言说的丶独占性的满足?
他不敢想。
还有刚才……
路逢指尖拂过他额角的瞬间,他身体里那如同被电流击穿般的战栗,以及随之而来的丶并非全然是愤怒的悸动。
那是什麽?
那到底是什麽?!
“畜生……”一声压抑的丶痛苦的呜咽从周陆紧咬的齿缝间挤出来。
他猛地擡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楼梯间里格外刺耳。
脸颊火辣辣地疼,却丝毫抵不过心底翻涌上来那令人作呕的自我厌弃。
他怎麽配?!
他一个连小学都没读完丶靠着出卖力气勉强糊口丶住在破旧出租屋里的底层蝼蚁,怎麽敢对路逢生出那样的念头?!
路逢是什麽?
是他倾尽全力丶用整个青春浇灌出来的星辰。
是他灰暗人生里唯一的光。
是注定要飞出这泥潭丶翺翔在广阔天空的鹰隼。
他本该是那个在泥地里仰望丶守护的人。
他怎麽能……怎麽能用自己肮脏不堪的心思去玷污那片纯净的光?
路逢对他的依赖,对他的亲近,只是少年人在孤独成长中对唯一依靠的雏鸟情结。
是他这个卑劣又龌龊的守护者,曲解了这份纯粹的感情。
甚至……甚至可能引诱了他。
强烈的恐慌攫住了周陆。
他害怕自己的心思被路逢看穿,那会让路逢觉得恶心丶觉得被背叛。
他更害怕……
害怕路逢刚才那眼神里流露出的丶那一点点他不敢深究的东西是真的。
那将是比毁灭他自身更可怕的灾难。
他不能毁了路逢,绝对不能!
必须推开他!推得远远的!
恐惧压倒了所有其他情绪,化作了最坚固的壁垒。
疏远,冷漠,划清界限。
这才是对路逢最好的保护。
将那份可能萌芽的丶畸形的丶足以毁掉路逢前程的情感,连同他自己那肮脏的妄念,一起死死地封存丶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