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着墙壁,艰难地直起身。
脸上火辣辣的巴掌印清晰可见,眼神却变得异常空洞和冰冷。
他不再看路逢消失的方向,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背影比来时更加佝偻,仿佛背负着千斤巨石。
路逢并没有走远。
他靠在教室门外的墙壁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校服传来,让他混乱灼热的思绪稍稍冷却。
他听到了那声清脆的耳光声,像鞭子一样抽在他的心上,也彻底抽碎了他最後一丝侥幸。
周陆的惊怒丶排斥丶恐惧……
还有那记响亮的耳光,像一盆盆冰水,将他刚才因冲动而燃起的一点星火彻底浇熄。
然而,奇怪的是,随之而来的并非绝望。
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周陆那沉重如山的付出背後,不仅仅有兄长的责任,还有更深丶更复杂丶连周陆自己都无法正视丶甚至感到恐惧和厌弃的东西。
所有矛盾的碎片都被被那记耳光拼凑起来,呈现出一种让他心碎又心颤的真相。
周陆在害怕。
害怕他,更害怕他自己。
路逢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周陆身上那混合着机油和洗衣液清香的丶独一无二的气息。
酸涩依旧弥漫在胸腔,浓得化不开,像未熟的青梅汁液。
退缩?
不。
那不是路逢的风格。
他习惯了迎难而上,习惯了用绝对的专注和毅力去攻克难题。
眼前的困境,是比任何数学竞赛丶任何跳级考试都更复杂丶更棘手的命题。
变量是周陆深埋心底的情感和他顽固的自我厌弃,常量是他路逢自己。
那颗早已无法收回丶也绝不想收回的心。
他欠周陆的,不仅仅是恩情,更是被周陆亲手压抑丶扭曲的那部分“自我”的救赎。
他不能任由周陆在自我厌弃的泥沼里沉沦,更不能让那份沉重的守护变成隔绝真心的樊笼。
他要靠近他。
不是像刚才那样鲁莽的试探,而是缓慢的丶坚定的丶不容拒绝的靠近。
像解一道需要层层推导丶步步为营的复杂方程。
他要让周陆明白,他路逢不是需要被仰望的星辰,更不是易碎的琉璃。
他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意志和渴望。
他的世界可以容纳深奥的公式,也同样能容纳一份超越世俗定义的情感。
路逢睁开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褪去了迷茫和受伤,变得平静。
他擡手,轻轻抚过自己校服的袖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周陆工装上粗糙布料的触感。
路,还很长。
哥哥,你逃不掉的。
少年挺直了脊背,脸上依旧是那份惯有的清冷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