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那处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就看到谷星捧着一堆纸张上楼。
她也不点灯,黑夜之中,明明晃晃的两双眼睛,四周都静,只听“哒哒”几声,她越走越近,最後在他身旁停下,自己也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谷星:“方才多眼杂,我未曾与你细言。”
翟明泾微仰着头,望着她低眉翻纸的模样。
指尖修长,骨节清晰,那些纸页在她手下一页页翻落,如初春细雨般,有节奏地敲打在他神经最脆弱的地方。
她看似在翻纸,实则像在探他心。
翟明泾怔怔望她,忽然觉得,若这一刻能凝成画卷,也算是一场梦的全剧终。
谷星将手中纸张细细理清,擡头望他,开门见山:
“翟明泾,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
“你若肯助我推行这套《社会保障大纲》,我便允你一个心愿。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翟明泾凝视她半晌,目光深如潭水,忽而低声开口,“那我要你死。”
他语气淡漠,却仿佛带着某种近乎私人的执念。
或许,他只是想亲眼看一看萧枫凛的眼睛,那般深情之人,失去所爱时,会不会像他这般,心头溃烂。
谷星微愣,旋即眉梢一挑,竟轻笑出声:
“这般简单?”
翟明泾目光微凝,“你又想使什麽花样?”
谷星摇头,说得轻松:
“你想要何种死法,何时要我死,皆由你定。”
“只要你肯立誓,助我推行此策。”
翟明泾收回目光,不再看谷星,反倒垂眸望向她手中那叠纸张。
“我听说,江兀不同意你这套东西,于是你便将纸页撕成碎片,散于流民之中?”
谷星笑了笑,“你消息当真灵通。”
她心中暗道,果然这天底下,便无所谓“秘密”二字。
新宅附近人来人往,眼线遍布,消息怎会遮得住?
她倚坐椅上,眸光潋滟:“你不是想让我从世间消失麽?正巧,我近日也有一个想法,可一并成全你我。”
“你我身份互换。我替你当那皇帝,你替我做这谷主编,如何?”
“……”
翟明泾听罢,眉头深皱,似有些哭笑不得:“你果然是疯了。”
“你是女人,我是男人,宫女一近身便暴露。”
他命已不久,此番出宫,不过是想趁天亮前,看清这女子究竟是何模样。再等天光初破,他自会回宫继续当那傀儡皇帝,而天下将落入何人之手,早非他所能操控。
“这你可放心,我既然敢提议,就不怕有人能发现。”她满脸轻松,似乎当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说来可笑,如今想取我性命者不比你少。”
翟明泾:“你身边能人异士环绕,何人能伤你?若真想逃命,放手便是,为何非要捆在这世局中?”
谷星静静听着,眼角一挑,笑意淡而不屑:“我不想放手。”
“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流民群中人海汹涌,并非人人皆愿与我同舟共济。”
“你与我换了身份,也未必能保得住这条命。”
翟明泾沉吟片刻,终是轻轻吐出一个字:“好,我答应你。”
谷星闻言,轻笑一声,转身唤来蒲宿枭。
本以为他双目已盲,难成旧技,谁知其双手覆上二人面庞,指尖游走间如寻旧路。半晌工夫,竟将两张面皮捏得惟妙惟肖,仿若戏法翻转,一笑一颦,皆是彼此模样,真假难辨。
谷星摸着手中脸皮,满眼可惜,“到底是谁伤你?”
昔日妖僧如今竟成了盲僧。虽说蒲宿枭与她恩怨颇深,可如今人在小报,也算她麾下半个自家人,叫她怎不心生几分不平?
可思来想去,她也想不出何人能将蒲宿枭伤至此境。
多半是此人自愿。
可这更不可能,有谁能让蒲宿枭自愿受伤?
那白绫尾端随风微扬,轻轻拂过蒲宿枭的鬓发。他却似无事人一般,嘴角噙着笑,绕着谷星踱着小碎步,倒像个转悠的小傻子。
“是云羌?”
她皱着眉,眼中布满愁思,想不到这紧要关头里,还能发生这样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