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短短半天,那句句“三思啊!”,教她胸臆郁结。
她当谷主编的时候,衆人爱她敬她尊她,哪吃得这亏。
她擡手捂住口鼻,偷偷将一粒药丸吞入腹中,霎时间,面前就弹出一个红色警告弹窗,她望着那不断地减少的死亡倒计时,深吸一口气。
随後冷眼扫过殿外朝班,视线掠过杨亦文,琢磨着手中的笔杆子砸中他的可能性。
然念头一转,终觉徒劳无益,便霍然站起,将手中奏折尽数扫落于地,卷起满堂惊愕。
她眸中怒火迸发,厉声喝道:
“你们是将孤当作死人不成?”
谷星怒喝落下,百官一时噤若寒蝉,侍立一旁的内侍早吓得跪下,殿中只馀奏折散落之声,纷飞作响。
谷星缓缓坐回御座,指尖在扶手上轻敲数声,目光扫过衆臣,冷声道:
“东境有叛将暗动,调边军固然不难,但孤听闻此将起兵,不为利,不为怨,而是贪官压迫丶军粮久拖。既如此,传旨下去,查清军饷被谁贪了,谁扣了,谁苛了,一经查实,依军法处置,莫论官阶。”
“若此人果真为兵请命,孤倒要请他入朝为官,授兵部侍郎之职,好叫尔等知晓何谓‘为军’。”
堂下群臣哗然,有人失声疾呼:“陛下三思——”
“是谁,敢打断天子言语?”谷星冷哼一声,继续:
“西部欲议和亲?此事最好处置。”
“送郡主出嫁丶割地求安,此等软骨之举,孤断不能容。”
“朝廷年年拨银助文臣,想来朝中诸君比那宫中女儿更懂通达之道。”
她目光一转,望向方才喧哗之人,淡淡一笑:
“既如此,不送公主郡主,只送几位文官出嫁……出使西疆,先教对方识字丶懂礼,若三年能言汉语丶诵诗书,才议婚嫁。”
“谁愿为国献身?”
衆臣面面相觑,神色惨白,无一人敢应。
谷星语调不改,继续道:
“北地匪患频仍?”
“令郡守三日内交出十年粮税出入账册。”
“若匪比官清,百姓何苦怨匪?若官不如匪,不若撤官留匪,免得扰民生乱民心。”
“此话未免太过僭越!”
“僭越?”谷星轻哼一声,懒懒翻了个白眼,
“至于南境洪涝连年,灾民之苦,不容缓议。”
“命户部丶工部三日内筹齐赈银。若仍推诿不前,便先停孤的贺典之用丶停百官赏银,再调京兆库银以周转。”
“若南民屋毁水绝,而吾等朝宴花开,孤怕要遗臭万年,为天下人耻。”
她端坐御座之上,目光横扫群臣,脊背挺得笔直如剑,面色却愈发苍白。
下一瞬,嘴角溢出一抹猩红。她捂着胸口,踉跄倒向小李公公处,合眼之际,恍惚望见百官眼中心思各异,她便愈发头疼,心中长叹眼不见为净。
皇帝方才昏倒,宫女太监却并不停止手中装饰之事,宫殿内外皆是红罗彩绸,灯笼飞鹤,寿桃瑞兽,连天边云霞都被渲染得祥瑞无比。
神霄绛阙,五云浮日。
胡乐天斜倚金丝软褥之中,钗环叠翠,丹指轻转一枚玉海棠花,正听内侍回禀。
“娘娘,陛下脉息紊乱,不类生人,亦非亡者,不知江兀施了何法,竟令其吐血不止。现虽已醒来,却精神不济。”
斜阳穿云洒下,映照殿内金玉辉煌,却难驱胡乐天眉间一抹阴寒。
“既如此,今晚家宴便为他好好冲喜。”
她将手中花枝翻转一圈,冷不防一剪刀将根茎斩断,插入花瓶。
太医方退下,一名蒙面纱巾的宫女悄然入殿,在胡乐天耳畔低语道:
“娘娘,祝德全来报,京中忽有一股异势突起,既非萧枫凛,亦非谷星之流。昨夜阻扰肃清流民行动,并斩杀我方潜伏暗卫二十馀人。”
“家父亦传讯来言,两千精兵已驻扎城外,一旦明日午门开啓,便可顺势入城。”
胡乐天闻言,手掌掩胸,却终是理不清心头焦躁。事已至此,她心头却总有几分说不出的慌乱。
“谷星,最近又在鼓捣些什麽?”
“听闻在南郊起屋建坊,筹备开设扫盲书塾。”
“民间风评甚好,连朝中官员之子亦有暗中入塾者。”
“但凡敢于抹黑阻挠之人,皆被不明势力逐一肃清。”
胡乐天咬紧牙关,玉容染恨:“她一向如此,痴愚偏执,实不知她图个什麽。”
“既不能武力压之,那便从笔墨中下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