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这毒药是她自己应下的,可亲历生死流转,五脏六腑仿佛被虫噬般腐蚀崩裂,她也只能咬牙苦笑。心想这蒲宿枭的毒,果真药性阴狠,入骨三分。
可笑她才做了“翟明泾”不过一日,便吃尽苦头。难怪萧枫凛从小便想将翟明泾一刀了断。
如此情况,就算她写一百本《社会保障大纲》也无法解决。
疼痛难忍,她索性一闭眼,装作昏厥,躲进意识空间翘着二郎腿看热闹。
心里又挂念起萧枫凛,他若看到自己送的大礼,会是如何神色?她如此想着,脚尖都冒着得意。
衆宫女见“皇帝”晕厥,纷纷上前探息,见尚有气在,只是愈发羸弱,却无一人唤来太医。彼此只交换几个眼色,便将这倒霉皇帝横放在床榻之上。
此时,已至子时一刻。
宫中除了皇帝,处处未眠。
而宫外,流民却已炸了窝,不为旁事,只因他们的“头儿”谷星,竟被人擒走了。
此事还要从前一日说起。
天未破晓,街头却赫然现出数具尸首。
皆为流民,且死状相同:皆是一刀封喉,毙命当场,毫无挣扎之机。
街巷哗然。
自衆人归于小报旗下,世间对流民观感渐有转圜,官府亦不复从前那般敷衍塞责,偶有暴行,亦会予以追查,甚至小报亦会出银安葬。
而今一夜之间血染街巷,令衆人心惊胆寒。
包范等人四处寻人,奈何谷星踪迹全无。
而找李副编,只见其同样焦头烂额,一问之下,竟知昨夜本还喧腾的“陆昀案”,竟又被另一桩天雷掩了风头。
“听说没?《大事件》的谷主编,竟与罪臣萧枫凛私通结党!”
“说是她吞得贪污得银两,培植势力,那报上登的也尽是反世之言!”
“可那《大事件》不是官报吗?还入得国子监存卷的。”
“你傻啊?前几日那些国子监传闻,你当是空xue来风?”
“细思……极恐啊……”
“可我这些日子见得清楚,街市有序,家家夜不闭户。谷主编还修屋搭桥,置田给粮,提供就业,怎的就——”
“都是假象!”
“怎会是假象?前几日流民还帮落水的孩童救上岸。”
“我是说,流民们被那妖女谷星所骗了。”
“她骗啥了?”
“……她是女人。”
“她骗啥了?”
“她是流民。”
“所以她到底骗啥了?”
“她和罪臣萧枫凛有染!”
“萧枫凛除了奇丑无比,坏在哪了?”
“万寿节你敢胡言?活得不耐烦了?”
“就说,就说。”
“你站着,我去官府举报你!”
流言蜚语,愈演愈烈。
小报门下流民人人惶恐,奔走相告,纷纷涌往新宅丶五层楼等地,眼中尽是惊疑交错,口中只一言:“谷主编,去哪里了?”
翟明泾立于五层楼最高处,望着楼下万千忧色的面孔,胸中郁结愈甚。
万民于脚下的景象他曾见过无数,可从未有一日,衆人眼里都是对某人的担忧。
他缓缓自袖中掏出那页薄宣纸,纸轻如蝉翼,糊入绢面,封于浆糊,视若珍宝。
他指尖微颤,纸上字句早已烂熟于心,他终究心潮翻涌,难以自抑。
朝阳初升,金光自云阙缝隙泻下,洒得满地碎光。万邦来朝,民衆喜色高挂。
街上游人如织,百官冠服整齐,文武分列,齐齐向皇宫而行。
边疆将士铁甲森严,旌旗猎猎。各地使臣车驾华丽,舟车辚辚,如潮涌入。
楼阁之上,纸鸢翻飞,彩绸招展。
孩童提灯穿行,百姓观礼随行,祈福纳愿,笑语盈耳。
钟鼓并鸣,宫商流转,音声悠扬,直入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