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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云见月十八(第1页)

拨云见月(十八)

夜雨跳珠,空阶滴响。

景和宫中灯烛昏昏,却隐有暗潮汹涌之势。

齐应手扣在桌案边缘的奏疏上,目光山一般压在跪在跟前的储君身上,爆发出一阵来势汹汹的咳嗽。

内侍急忙捧盂上前,却被他摆手挥退。

章容面色平静地看着尚在对峙中的父子,有条不紊地吩咐司檀遣人去将药茶热热再端来。

慢慢将药茶饮了半盅,齐应方觉得喉间的淤堵渐渐化开,可以顺畅出声质问:“你当真觉得我此举错至难以原宥?”

“此举恐非圣明之君所为。”齐延叩首再谏。

怒极反笑,齐应将那本上奏杜悯伏罪的奏疏拿至手中,轻轻拍了拍:“如此巨蠹,上抗朝廷赋税,下毁百姓生计,你为一国储君,竟说得出赐死过于严苛的话来?”

奏疏“砰”地重重砸在案上,齐应森然冷笑:“崔述安当真将你教得好极了!”

“今日之言,是谁教唆你来同朕说的?”齐应面色转白,一口气闷在喉间,憋得气息不畅,“往日若不问你意见,你从不多言一句,今日却主动提及此事,必有人挑唆。你告知朕,朕便恕你今日之过。”

齐延叩首再拜:“并无人挑唆,是臣自个儿思虑了一整个下午,明晰心意,故行劝阻之事。”

章容微微侧首,去瞧那本今日笔迹变化甚大的明德殿日讲记注,眉轻轻蹙起。

她目光转向下晌的齐延,虽为储君,过早涉政,较相同年岁的孩子已多七八分沉稳,但到底年纪尚幼,面对盛怒的君父,微颤的双肩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些许紧张与惧怕。

章容看得有些心疼,正要开口,又听齐延接道:“陛下容禀,臣对陛下赐死杜公一事绝无质疑之心,杜氏宗族侵田甚巨,为祸一方,身为族中高官,杜公有监察规劝之责,却反涉泥淖,致江州百姓受难,确当降罪。”

“只是,杜公讲学弘道数年,士林之中拥趸不少——”

话被齐应打断:“晚节尽失,罪有应得。死後名声亦不保,但凡明理之辈,谁会为他嗟叹?”

“陛下依律重处确是应当,臣所言‘严苛’亦非指此谕。只是绕开三司会审,着缉狱司单独审理确有不妥,即便罪证确凿并无冤情,但若往後天下士人翻起旧账来,恐怕也要称一声以中旨付诏狱专断,于陛下圣名有辱啊。”

“此乃铁案,事出从急,设缉狱司绝非蔑视成宪。”

“陛下,德主刑辅,严而不残,方使万衆归心。若行暴戾专断之事,则道正者不安,朝中材能之臣思去矣,陛下慎重。”

齐应慢慢平静下来,语调转为平和:“此事我自有成算,你不必再劝。”

齐延再唤:“陛下。”

“你是储君,处事不能拘泥于常格,更不能过于怀柔。待你有朝一日身在我之位,想必能明白几分。”齐应有些倦乏,摆手道,“你先退下。”

齐延仍有迟疑,内侍上前一步,他只得遵命行礼告退,退出偏殿。

待人走远,章容才起身,亲自取来一碗冰梨膏,执银匙舀了一勺喂给齐应:“清凉润肺,陛下尝尝。”

“有劳阿姊。”

“陛下仍在动怒?”

齐应摇头:“若他是受旁人挑唆与我作对,自然不能容忍。但若是他心中当真如此想,即便是忤逆我,也没关系。他早些有自己的政见,实是喜事。”

“崔少师已闭门两日,想必无处教唆去,陛下莫再惦记此事了。”

“述安不会如此行事。”齐应微微闭目,道,“让他暂且禁足,自有我的考量。他做过刑官,有自己的判断与准则,我倒不是怕他蓄意作对。况且真说起来,杜公之事,我也并没什麽对不住他的,铁证在前,便是交三司会审,恐怕呈上来的也是如此结果。”

“但总不能叫他和太子都觉得我行事暴戾专断。”齐应唤来内侍,“传令给薛向,命好生敛骨,允崔少师秘密下葬。”

齐应说完,起身去了净室。

章容目视他的背影,指派司檀:“去查查今日日讲注为何换人记录?明德殿中发生了什麽?”

不多时,司檀回来回禀:“问了温瑜和几个当差的宫女,都说是周掌籍失手毁了殿下昨夜作的一篇策论,殿下动怒罚跪,故临时换人顶替。”

司檀奉上那张明黄绢帛,其上墨污字迹,章容接过仔细读了一遍未被污染的文字,叹道:“自崔少师复职,殿下确实进益不少。崔少师这人……”

章容将绢帛递还给司檀,转了话头:“周缨平素行事还算妥帖,怎今日这般不谨慎。但今日日讲注,的确较往日水平稍欠,殿下既已罚过,便算了罢。”

-

时入九月,明德殿冰盏尽撤,蝉鸣渐消,玉京城内桂子暗香,捣衣声渐起。

缉狱司自设立以来,短短两个多月间,已全权审理杜悯案并三大勋戚案,雷厉风行,不循常法。薛向禀性刚直,只认证据不讲私情,走门路者一概无功而返。

三木加身,刑求之下,王公贵族不免魂飞魄散,不敢顽抗。凡入狱者,大有朝为重臣,暮成死囚之势。

期间朝臣数次上书劝谏,皆被留中不发。上书逾三次者,更被下旨申饬,令停职思过。

如此再逾两月,对于缉狱司之事,已是法司不敢问丶言官不能言。

十月廿五,端惠侯被处弃市之刑,忠毅王丶肃远伯被判处流三千里,皆祸及家族子孙。玉京百姓拍手称快,王公贵族却如坐针毡。

自此,满朝皆知君上此次是铁了心要将新令推行到底,绝无半分转圜馀地,根基稍薄者斟酌良久,主动至户部或京兆府退田,不愿附和者,有司再次丈田时,亦不敢再行阻拦之举。

仍有顽抗者,皆被缉狱司捉拿下狱,由是京中人人自危,纵是宗室显贵,亦不敢再负隅顽抗拒不退田。

一时之间,清田之令势如破竹,再不可挡。

局面大开,户部官员近来公务虽冗,但各个腰板挺得笔直。

崔述公务也并未因此而变得轻松,反而愈见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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