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忍着将楚秋池放在榻上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握住楚秋池的手止不住的抖,说话时声音嘶哑又急切:“好,好,我抱着,我不走,我就在这,你再等等,肯定有办法的,秋池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必定——”
楚秋池兀自打断他,似是疲惫的笑了下,转瞬即逝。
“我下决定时想,若能稳定如今这天下换得我在意之人平安,那便值得,现在也不曾改。但是有一件事,我改变想法了……”
楚秋池许是害怕自己还未说完就咽气,一股脑说出来也不停。
只是说到改变想法时,回握住了钟未期的手,使不上什麽力气,但他就是想这麽做。
“从前,我想你走完人的一生……但现在,我不这麽想了。我不希望……将自己的想法加诸你身使你痛苦,是留是去,由你自己定……”
“我曾听一位民间大夫说,人死後有……时日能听见生人说话,你若想……随我去了,便知会我一声,我等你。若想留着这条命……去看曾经我们向往的大好河山,那也好……”
楚秋池缓缓蜷缩,试图将自己整个人都放到钟未期怀中:“这一世,终是我负你,我不求来生相见,只求……你世世随心而动。”
回握钟未期的手本就无力,现下更是没了知觉,楚秋池说到最後渐渐没了声音。
他好累,身上的重担骤然消失,楚秋池现在只想睡一觉。
“钟未期,我想休息……”
钟未期眼睁睁看着怀里的人闭眼睡去,看着楚秋池不再有一丝生气,看着他的脸上出现一滴水。
他想,摘星楼内怎麽会有水呢。
他又想,秋池爱干净,肯定不愿脸上有东西,自己得给他擦干净。
指尖抹去水珠,可刚抹完又出现新的,一滴接着一滴,钟未期终于意识到。
那是自己的泪。
秋风吹来时,恍然发觉。
原来又入秋了。
他们在初秋相爱,在入秋时节重逢,最後,在秋日天人永隔。
楚秋池生在秋露,又死在秋露。
连带着炽热的钟未期,埋葬于秋天的金黄下。
*
骤雨来临,明月被遮掩再不见光彩。
段戏生焦急等在摘星楼下,执拗的不肯去廊下躲雨。
而赶来的范如晔,云山和江泱也没有离开,任下人大臣如何劝说都不挪一步。
在狂风骤雨中,隔着雨幕,他们看见摘星楼走出一人,而那人的怀中,抱着一个清瘦的人。
墨发垂在脑後,脖颈处的血滴在地上,与雨水融为一体。
云山在看见的瞬间,身体瞬间就僵住了,一步都挪不动。
其馀的人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没有一个人动,段戏生更是因为身子比其他人差又淋了雨加上情绪激动,直接晕了过去。
皇宫摘星楼处因为楚秋池的死兵荒马乱,但钟未期却像是游离在衆人之外。
他抱着人,无比平静的离开,回到了空置五年的太傅府。
太傅府没有多少灰尘,能看出被打扫过。
钟未期推开秋院的门,走进了楚秋池的屋子。
里面的陈设没有变化。
进门的贵妃榻上摆着一本没看完的棋谱,右侧窗边桌上的茶杯还随意放着,似乎是主人走得太急没来得及收好。从左侧屏风走进内室,床榻边的矮柜上还有块帕子。
好像一切都没变,又好像全都不同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1」
钟未期将楚秋池放在床榻,接了水仔细的擦拭,又给楚秋池换了干净衣衫。
随後坐在床边,头放在了楚秋池手边蹭蹭。
“我怎麽可能不想去找你呢……”钟未期声音带着轻微哽咽,眼眶又抑制不住泪意,“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怎麽舍得让你等太久。”
他一下下说着,可床榻上的人没有一点回应。
钟未期站起身,出了内室。
他拿起了桌边的沧难又走了回去。
用我送你的双刀为媒介,应该能让我闭眼就见到你吧。
只是不知弄脏了送你的刀,你会不会骂我?
算了,骂骂我也好。
只要不丢下我,你想怎样都好。
钟未期这麽想着,回到了内室,擡头看向床榻之时,却陡然睁大了双眼。
楚秋池,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