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权力的滋味?不需要酗酒,不需要金钱,也不需要像男人一样拿上沉甸甸的皮带,只需要在黑暗中沉默地,一脚又一脚,带着被背叛的恨,用力地踢踹面前的女孩。
直到她听见杜鹃的哭声。女孩蜷缩在地上,抽泣着躲藏在求饶着,喊出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妈妈!妈妈!她流着眼泪哀求。妈妈不要再打了!
女人如同被耳光打醒。
她怔怔地站在黑暗里,不可置信地收回手。
一张五块钱的钞票,和眼泪同时落了下来。
言真抱着枕头,下意识抓紧手中布褶,紧紧屏住呼吸。
然而,杜鹃却再也没有声音。
就像大梦方醒,她慢慢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擦了一把鼻血,就这样一步丶一步地向宿舍外走去。
老式插栓被拔下,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後,旧木门缓缓关闭,宿舍和女人就这样再次回到了黑暗里。
这就是女人和杜鹃的最後一次见面。
变暗的平板屏幕再一次倒映出言真的脸。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有多麽聚精会神。
多好笑,应流苏哪怕算不上自己的情敌,也至少是自己饭碗的威胁。但她居然在这里看两人对手戏看得津津有味。
连言真自己都想笑自己怎麽毫无危机感。
实在是她们演的太好了。应流苏自不多说,多年电影经验摆在那儿,也算是前辈。
但柏溪雪在表演中竟然有毫不逊色的情感爆发和收敛,如此刚柔并济的表现,言真其实是第一次见。
毕竟在此之前,她出演的角色,大多和自己的气质外形冥冥中贴合。
五分颜色丶三分灵气,最後再加两分知名导演的用心指导,就足够亮眼。
然而这一次在黑暗之中,她竟然能够只凭藉原声台词和微表情,便把这一段沉默的对峙表演得淋漓尽致。
该说是老天赏饭吃?还是说她这次为了冲击又一尊影後,实打实地下了苦功夫?
想到这儿,言真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许久没有说话了。
完蛋,她胆战心惊地想,柏溪雪该不会觉得自己睡着了吧?
自己现在应该说些什麽,才会让柏溪雪既不觉得自己斤斤计较,又不会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吃应流苏的醋,对她好不上心呢?
天人交战也没能得出答案。
最後,言真觉得以不变应万变,小心翼翼地喊:“柏溪雪?”
手机那端,没有人说话。
“……柏小姐?柏小姐?”
闪光灯一瞬间闪耀起来,无数话筒挥舞着,递到面前。
有西装革履的主持人笑着问:“溪雪?”
“您这次出演了杜鹃这样一个与自己反差如此之大的角色,是否会在拍摄过程中觉得难以驾驭呢。”
妆容精致,面对微笑的女人站在镜头面前,毫无畏惧地直视镜头,嘴唇缓缓露出一个矜持而完满的弧度。
“我不觉得这会是什麽挑战点。”
她笑着回答,不乏风趣地歪了歪头:“难道大家觉得我是什麽豌豆公主吗?”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如此具备……突破性的角色,但在进入演艺圈之前,我在欧洲曾经有长达两年的联合国青年志愿者经历。”
“我也去过很多贫困的地方,与很多人一起生活,虽然我知道这只是非常短暂的遇见,但她们让我意识到,原来世界上有这样巨大的贫富差距,而她们是这样努力地活着。”
“那溪雪,你觉得这带给你最大的感触是什麽呢?”
女人再一次微笑起来,如此惊心动魄的美丽,足以秒杀所有菲林。
她笑着答到:“正视自己的幸运,然後,认识到每一个努力生存的灵魂都值得被看见和尊重。”
掌声雷动。闪光灯又一次剧烈地闪动了起来,强烈的眩光和噪声中,女人嘴唇仍在一张一合。
却没有人听得见丶看得清她说了什麽。
柏溪雪将脸埋进枕头中,呼吸深重,面色潮红。
骗子。当然全都是骗子。
她根本没去过什麽贫困地区,更谈不上什麽生活。联合国实习倒是有做过,但这个组织太大了,岗位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