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儿真不去车中?”
冯颂将自个儿身上的斗篷摘下,罩在冯初身上,冯初还想推却,冯颂却板了脸:“你若病了,你阿娘得骂我的。”
冯初这才放下手,任由自己的阿耶给自己披上斗篷。
望着自家小女清秀的面庞,冯颂越发欢忭,这小女出生那日,恰是其小妹丶当今太後冯芷君被扶立皇後的日子,可谓是双喜临门。
随着日子往後,冯初更展现出奇异来,□□早识,丰神俊拔。
五岁那年入宫觐见,当时还是皇後的冯芷君与先帝都对其夸赞不已,以至于她几个兄长都盖不过其芒。
“你要是个儿郎该多好。”
冯颂怜爱地替她拂去额前薄雪,自家小女兼了他的眉眼,却又带着娘亲的柔和,不由得叫人怜爱。
他不止一次地感慨过,冯初若是个儿郎,定是国之柱石。
冯初方才听了拓跋驰的‘狂言’,若有所思,此时冯颂此话,倒真让她瞧出些许破绽来。
“儿郎能做的,我也能做。”
冯颂一时哑然,干笑叹息,“哪有女郎能允厘百工,折冲万里,封王拜相者?”
“……亦非所有儿郎兼能澄清寰宇,安平天下。况前无古人,定後无来者乎?”
冯初声音不大,却格外坚定。
冯颂吓了一跳。
“……哈……哈哈……”
他的笑声引来周围所有人的侧目,他们不知道这个素来不茍言笑的温雅儒将,今日何以如此开怀。
“好,好。”
冯颂玩笑居多,半真半假,揉了揉自家女儿的脸:“阿耶这爵位不若给了你,後半生荣华一并托付给你,你可担得起?”
“报──”
还不等冯初回答,远处驰来一斥候,“将军,前面有流民数千,将路给堵了。”
“堵了?那便移开就是,这等小事,何须禀报?”拓跋驰接话道。
“慢着!”
冯初显现出异于年岁的沉稳,“都是哪来的流民?”
她早已发现,一路以来,随着大军临近平城,道旁冻毙的尸骸愈发多了。
斥候见这年幼女郎问话,一时间不知该不该作答,还是冯颂发了话:“问你就说。”
“诺,回将军,多是今岁平城附近,遭蝗灾的百姓。”
“百姓饥寒交迫,饿殍遍野,”冯初眉峰紧缩,“焉有不救灾恤患,反弃之于野的道理?”
“大军行进,无有馀粮。”冯颂此言不实,他忽然想看看自家小女会作何反应。
“……救人救急,大军还朝,可先拨出部分军粮救灾,再以急报呈附近州郡刺史,调拨军粮。”
“附近州郡若无馀粮呢?”
“不会。”冯初望着阿耶,目光清润,“我们是得胜提早班师回朝,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附近州郡定有馀粮。”
“听到了?”
冯颂低头睨着那斥候,斥候早就呆了许久,这才回神,“听……诺!”
大军往北蜿蜒,冯颂治军还算严明,底下办事利索,及至中军行辕至斥候所报呈流民之地,已然架起长棚,锅里煮着临时调拨的粟米。
军队气势如虹地从官道上行经,寒土震颤,草木惊心。
冯初的目光越过旌旗丶长槊,越过玄甲丶刀斧,她看到了那些满眼都是畏惧丶疲惫丶羡慕还有许多她看不明白的复杂目光。
他们着着纸衣丶芦苇,裸露出来的皮肤透着紫黑。
冯初低头看着自己身着的锦绣貂裘,莫名难堪。
她不知自己该做些什麽才能消解这份难堪,唯有目光凝在那些流民身上,愈加久远。
平城的雪直至晚间方才堪堪停住,脊兽驮着浓云,偶有积雪沿着边缘滑落,露出底下烧制成‘大代万岁’纹样的瓦当。
“陛下,太後在礼佛。”
拓跋弭又吃了个闭门羹,十六七岁的少年到底还是藏不住事,眉眼流露出些许焦急:“朕在此处等着。”
一旁的宫人见状,眉眼传讯,着实不知该拿这位贸然闯入的圣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