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绍辰忽然笑了,清清浅浅的,隐含轻嗤,他摩挲着叶茉盈细腻的下巴,有种难以压制的情绪快要破壳而出。
“问心无愧,说得轻松。”
谢绍辰弯腰拿起被他丢在地上的一只绣鞋,为叶茉盈穿上。
叶茉盈蹬开他的手,还想反唇相讥,可忽然看清夜色中男子紧绷的下颌以及吞咽的喉结,是极力忍怒的反应。
想到赖上他的那个清早,叶茉盈忽然收起浑身的刺,自觉亏欠。可後来,他的种种行为,让她的亏欠变为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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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潮湿,薄雾渐起,知府梅榆从公廨出来,直奔马厩。
哈欠连连的车夫一扫困倦,快步迎上去,接过梅榆随身携带的公牍,“老爷日理万机,昼夜不歇,当心身子。”
车夫是跟在梅榆身边多年的老夥计,多少能与主子搭些话儿。
梅榆弯腰钻进车厢,笑道:“近来忙碌些,等过几日,便可小休了。”
车夫甩出马鞭,驾车驶入幽静的街道。
路过一处凹凸不平的破旧石板路时,车厢剧烈震荡,梅榆随之晃动,他闭目凝气,不受外界干扰。
倏然,车夫拉住缰绳,迫使马匹骤停。
一声嘶鸣响彻大街小巷,惊飞栖在枝头休憩的麻雀。
“老爷,有刺客!”
梅榆睁开眼,挑帘的一瞬,有刀光扫过眼底。他偏头避开,被刀剑相抵的声音刺得耳鸣。
一泓鲜血染疏帘,是车夫抽出腰间软剑,解决掉最先靠近马车的刺客。
可刺客太多,一看便是有备而来。
“雇主说了,取梅榆首级者,重重有赏!”
车夫大喝道:“尔等何人?报上名来!老子不杀无名鼠辈!”
刺客头目站在长街一边的店铺屋顶,哼笑一声:“巧了,兄弟们真就是到处混迹的无名之辈。”
江洋大盗丶草莽山匪吗?
梅榆暗暗思忖,这些人定然不是扬州一带的地痞,那些人没这个狗胆儿。
只有亡命之徒敢在重赏之下行匹夫之勇。
车夫捍卫着车厢,摆开随时拼杀的架势,“现在收手还来得及,那龟儿子雇主出了多少,我家老爷出双倍!”
刺客头目来了兴致,“这麽说,知府老爷也是个腰缠万贯的咯。”
适才的刺杀没有激怒梅榆,反倒是这句打趣,让面庞笼罩在暗影中的中年男子轻笑一声,伸手出窗,打个响指。
是寻常人打不出的响声。
清脆至极。
下一瞬,四面八方涌出大批黑衣人,闪现在错落的屋顶,手持弓箭。
另有一拨,飞身而出,以肉身做盾,护住了马车中的男人。
梅榆走出车厢,站在车廊上,迎着月光看向为首的刺客,明显察觉到他慌了阵脚。
“一群乌合之衆,也想取本官性命?说出雇主,饶你们不死。”
片刻,两拨人大打出手。
梅榆负手而立,漠然看着鲜血飞溅,不见惊慌。
当年名动江南的大才子,似乎见惯了腥风血雨,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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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绍辰是在三刻钟後收到知府遇袭的消息,此时,他刚刚将叶茉盈塞进自己的马车,指派犇石送人回去。
闻言,他敛了敛眉,没有立即去往梅府,直到梅府的人送来口信。
见到梅榆时,梅榆正在书房处理公牍。
“大人受惊了。”
“无碍的,这麽多年,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袭击,早已培养出一批得力的家奴。”
中年男子温温和和,脸上没有半点阴鸷,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後沉淀的镇定。他请谢绍辰入座,并叫人端上宵夜。
谢绍辰问道:“可有逼问出雇主的身份?”
“是该留活口的,可他们全部服毒自尽。”
“死士?”
梅榆摇摇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