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春燕(下)
墓园的风从未停歇,萧渡水盯着墓碑看了很久,轻叹了口气:“所以你想起来了多少?”
“一点点,”宴尘远说,“那些梦太零散了,我除了想起来我要入轮回,所以躺进了棺材里以外,其他没有什麽有用的信息。”
“是麽。”萧渡水低低应了一声,从宴尘远醒来之後的第一面到现在,这是他第二次见宴尘远,梦里的事都是宴尘远发语音给自己说的,他不敢听第二遍,宴尘远的声音从电子器械里传出来时就像在他耳後响起似的,弄得他耳根一阵发痒,这会儿再见,他突然有点儿不知道用什麽方式去面对宴尘远。
同样的,他隔着手机,把自己曾经梦到的那些零碎的事儿和宴尘远也说了一遍。
他们的梦境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有庄骁和陆权夏以及他整个师门的参演,但归途却不大一样,萧渡水的梦没有那麽绵长,他似乎是在和庄骁他们分开後就陷入了那条河的河底,而宴尘远继续在师门与他们纠缠。
“你觉得这些梦是什麽?”宴尘远问,“我们的前世麽?”
“现在看来,只有这个说法了吧,”萧渡水垂着头轻笑,“总不能是我们恰好做了同一场梦。”
“可不是同一场,”宴尘远说,“你的梦里可没有我。”
是啊。
萧渡水想。
为什麽自己的梦里没有宴尘远呢?
唯一有可能是宴尘远的那个人,脸还被一片白雾挡住了,看不真切……
“我打算去找陆朴怀聊聊,”萧渡水终于起身,回头却不看宴尘远,“他应该知道点儿什麽,但不一定会说。”
“我也有这个意思,”宴尘远点头,“那我们——”
话音未落,兜里的手机骤然传出一阵尖锐的铃声,两个人一愣,随即立刻掏出手机,里面是乔春燕发来的紧急警报加上她本人的定位,宴尘远没有丝毫迟疑,一把抓住萧渡水的手,另一只手将手机丢进兜里,瞬间发动传送阵,朝着乔春燕的定位而去。
*
乔春燕的年龄其实不算大,严格来说,她只比湛灵大了半岁,但行事作风相当稳妥,大家都乐意叫她一声春燕姐。
在宴尘远来之前,萧渡水也有想把她升成副队的想法,但苦于一直没什麽大案让他作为由头向上提报,因此事儿就这麽一直搁置着,直到萧渡水被降级,宴尘远到来,不过她本人对职位什麽的不是很感冒,她灵力是风,整个人给人的感官也像风那样,轻飘飘地来,轻飘飘地离去。
但似乎十分可惜,这一次她的离去注定不可能轻巧。
乔春燕单手捂着腹部,那里有着刚才交战过程中不慎落下的伤口,四周光线昏暗,她不敢随意向刑警队的求救——那些普通人面对佛像毫无还手之力——她也不敢低头去看那伤口到底有多深,只觉得鲜血狂涌,浑身的血都要流干了。
她另一只手握着长枪,血顺着指尖滑到枪尖,在微弱到几不可见的环境光下仿佛一滴黑水落地,在血液飞溅起时,前方的佛像又一次朝着她冲来,乔春燕立刻将长枪竖在身前阻挡,浑身狂风骤起,但青铜像身上的风暴比她的更加狂烈,风中似乎有利刃在卷,在她脸颊上直接割出不少伤口。
血随着风被吹到青铜像脸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见青铜像原本空无一物的上半张脸似乎有什麽东西浮现出来,但很快她便没有心思想这个,铜像又是一下猛地砸过来,她躲闪不及,只听见肩膀传来“咔嚓”一声,手立刻失了力气,喉咙深处泛起一股腥甜,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後飞出去,狠狠砸进墙里,她猛地一咳嗽,硬是咳出一口血来。
这样大的动静终于是惊扰了二楼刑警队的衆人,蒋瞳推开窗户,还没来得及看清下头发生了什麽,只觉得眼前狂风袭来,那风像是化成了一双无形的手,硬是从蒋瞳的手里夺走了窗户,将窗户狠狠合上。
蒋瞳怔愣着扭头,发现值班室里所有人身前的窗户都是这样,合上之後再也无法打开了。
“哈……?”蒋瞳纳闷,摸出手机给萧渡水发消息,“撞鬼了?别急别急,我让萧渡水来抓鬼……”
她话音刚落,楼下又是传来一声巨响,乔春燕僵硬地偏过头,如果不是她刚刚头扭得快,此时自己的脑袋大概就和身侧的墙一样,被这佛像砸得稀烂了。
佛像收回手,细碎的石子和砂石从它指缝滑落,它甩甩手,又是一拳,直直冲着乔春燕的头袭来,乔春燕没有力气再躲,她甚至感觉那裹挟着劲风和杀气的拳头就要落在自己身上——脚下地面骤然震颤,一面厚重的石墙从地面拔起,硬是将佛像和乔春燕隔开,在她身前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萧渡水迅速从传送阵中跑到乔春燕身边,搀住她:“先坐下,别说话,省点儿力气,我帮你叫四院的人来。”
“萧丶萧队……”乔春燕费力地咽了口口水,“你怎麽,你不是不能用传送阵……”
“宴尘远带我来的,不算我用传送阵,你先别说话了,”萧渡水直接伸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飞快发消息给四院的人,有些慌张地讲,“伤口按住,别撒手,我叫四院的人传送过来,你别睡着,别睡……听见没!别睡!”
乔春燕“唔”了一声,但失血过多让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她就算想要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睡着,但连咬住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了,在昏迷之前,她突然想,为什麽要四院的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