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莽他们没走远,封燃追了两条街就追上了。看到他这只落汤鸡,他们哄堂大笑。
封燃说:“东西还我。”
“什麽?”
封燃声音高了几分:“把东西还给我。”
刘莽和同伴们对视一眼,露出惊讶的表情:“还给你?你欠多少钱自己不知道吗?你家里屁都没有,只能用这个抵几千块!”
“那是我妹妹的东西!我会还钱,但是如果你不把镯子还回来,我以後一分钱都不会给你。有种你去告我。”
刘莽的脸色阴沉下来。他走上前来,一把提起封燃的领子:“小杂种,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啥?”
十九岁的封燃,几乎一日三餐都以馒头和腐乳酱为主,在块头巨大丶肌肉健硕的刘莽面前,像豆芽菜一样不堪一击。
饶是如此,他还是凶狠地瞪着刘莽:“如果你不把东西还给我,我一分钱都——”
一个重重的巴掌甩过来,眼前闪过无数星星。他踉跄了一步站稳,模糊的视线里,眼镜远远地飞了出去。
封燃怒吼一声,伸出拳头,往刘莽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揍过去。
他出拳速度极快,在刘莽震惊的目光里,时间仿佛变慢数倍,封燃看到他脸上肉纹荡漾,鼻血和眼泪一齐飞了出来。
刘莽本以为他会被一耳光打怕,哪成想他立刻就还击了,一时间没有防备,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头。
鲜红的血滴到他的胸口,刘莽如梦初醒,不可思议地擡手一摸,大叫道:“操你妈的!给我打!”
一对五,毫无胜算。
封燃喘着粗气,拔腿就跑。背後书包带被狠狠一扯,他整个摔到地上。
棍子和拳脚像雨点一样落下来,封燃打着滚儿把书包挣脱,看准了刘莽的腿,猛地向那个方向扑去。
当一个人手无寸铁地处在一对多的打斗中,结局注定损失惨重,此时最好的策略,就是瞄准这一群人的头目,进行还击。
只要能把所有的力气都使在一个人的身上,即使自己最後被打伤打残,对方也绝不会舒服在哪,总会叫停。这种不要命式的丶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式的打法,还是那个混蛋父亲教他的,想来是常常欠钱,在无数次打斗中总结出的存活秘诀。
封燃把刘莽扑倒之後,采用了他从前最不屑的方法,招招对准刘莽的腹部以及下三路进行袭击,拳头专往柔软的腹部丶面部五官等招呼。
几个回合下来,刘莽嗷嗷直叫,显然他没怎麽遇到过这种情况。当他谩骂着想要效仿时,封燃却灵巧得像一条鱼,留给他人的部位不是後背,就是屁股大腿等抗打的地方。
最後刘莽捂着裤裆东躲西藏,狼狈地大吼大叫:“把东西还给他,还给他!”
一个混混不知从哪掏出金镯子,向远处一抛,金属和地面发出脆生生的碰撞声,封燃才喘息着松开了手,从裤兜里掏出还没揣热乎的工资,用力一挥,红色的丶绿色的钞票在空中打着旋儿摇曳,混混们扔下棍子,伸出爪子去抢。
刘莽痛苦地扯着封燃的头发,咬牙切齿:“封燃,老子跟你没完!”
封燃恶狠狠地盯着他,冲他的脸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们离开了。
封燃翻了个身,闭上眼睛躺在水泊里,大雨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脸上和身上,血腥味弥漫开来,他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疲惫。
他张开嘴,冰凉的雨水流入喉咙,润泽着他溢满鲜血的口腔。耳边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
微微地睁开眼,妹妹坐在他的身边,手里攥着金镯子和他的眼镜,泪水混着雨水流淌而下,分辨不清。
封燃吃力地爬起来。疼痛後知後觉地袭来,他一眼看到两根扭曲成诡异角度的手指,以及破了几个洞的裤子。妹妹哭得更大声了。
封燃一脚深一脚浅,走向水坑里的书包。
他抖着手拉开拉链,露出几束雪白的百合花,花瓣被蹂躏摔打,已经软烂消残,但依稀可见盛放时的清丽绝伦。
那是婚礼上多馀的花,被统一扔在角落的纸箱里。婚宴办得奢华,成吨的花束被挑挑拣拣,稍有点枯萎的残次品被不留情地扔掉。他问老板能不能拿几支,回家带给妹妹。
老板让他把这一箱都搬走,他摇摇头,说留给任河让他卖了吧,从里面挑了几支瑕疵少的,装进书包。
什麽是云泥之别?这就是。
封燃的脑子里反复地进行着两句问答。
他把花递给妹妹,举起的花遮住了他的面孔,封晴看不到他的表情。
雨滴落在弯曲宽大的美丽花瓣上,顺着封燃破皮的指骨丶掀开的指甲盖流下来,在花束的根部凝成暗红色的血水。
封晴本能地感觉他在哭,于是她的眼泪也淌得更厉害了,她说:“哥你别哭了,家里有药,还有纱布。”
封燃使劲地摇头,把花塞到妹妹怀里,飞快转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可是他的嗓音那麽嘶哑,分明带着颤抖的哭腔。
“走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