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雨
第十九章这些天,明子奶和他娘一直不停地为他爹按摩着身子,口里还不住地呼唤着他的名子,哼唱些以前他最爱听的山曲儿。有天晚上,明子娘半醒半睡着,忽然觉出续良的手轻轻触碰了她一下,赶紧点着灯一看,只见续良微微睁开了眼睛,她急唤道:“续良!续良!”明子娘叫醒一旁睡着的婆婆,“妈你快看,快看,亮亮爸他醒过来了!”明子奶一骨碌爬了起来,说:“续良,你看,妈在你跟前呢!”续良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依旧说不出话来。他娘紧紧握住儿子的手,“续良啊,你醒来了,妈心上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下来啦,啧不怕了,鬼门关总算闯过来了!明子娘赶忙下地,拾了一把柴,给娃他爸烧了碗开水。明子爸总算醒过来了。但在此时,他对先前的事情,能记着的很少,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他娘问道:“续良啊,妈你该认得吧?”明子娘也问他这问他那的,只见续良眨了眨眼,嘴唇微微在动弹,可就是说不出话来。又过了两三天,续良终于开了口,朝他娘轻轻叫了声“妈……”听到续良开口说话,全家人惊喜不已,明子奶连连磕头作揖:“谢天谢地,多亏了道士爷的还魂丹,我儿命也硬,总算醒过来了!”明子娘又磕头又作揖,口里念叨着:“菩萨保佑!祖师爷显灵!老天爷有眼!”明子娘握着续良的手,问道:“他爸,你想得起不,今年多大岁数了?”续良愣了好久,方才伸出两个指头,说:“二……”明子奶喜得说:“我的续良啊,可是活年轻了!”不用问,这时候续良的记忆还是断线的,即就这样,总算从阎王爷手里拽回来了半条命。续良的这一难可是遭得重哟,直到後来才得知,原来在南路地面上串了一个多月乡的续良,终于连卖带换出腾完了自己挑着的一担土盐。他粗略算了一下,除过吃喝杂支,这次大概赚得不到二斗杂粮。那天一大早,李续良满心欢喜地挑着换来的粮食,从真武洞出发踏上了回家的路程,汗流夹背地走了八十里大路,等赶到塞门崾岘时,太阳已经落山。他本想继续朝着大路再走十几里,赶在天黑前歇在下一站的刘家…
第十九章
这些天,明子奶和他娘一直不停地为他爹按摩着身子,口里还不住地呼唤着他的名子,哼唱些以前他最爱听的山曲儿。
有天晚上,明子娘半醒半睡着,忽然觉出续良的手轻轻触碰了她一下,赶紧点着灯一看,只见续良微微睁开了眼睛,她急唤道:“续良!续良!”明子娘叫醒一旁睡着的婆婆,“妈你快看,快看,亮亮爸他醒过来了!”
明子奶一骨碌爬了起来,说:“续良,你看,妈在你跟前呢!”续良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依旧说不出话来。他娘紧紧握住儿子的手,“续良啊,你醒来了,妈心上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下来啦,啧不怕了,鬼门关总算闯过来了!明子娘赶忙下地,拾了一把柴,给娃他爸烧了碗开水。
明子爸总算醒过来了。但在此时,他对先前的事情,能记着的很少,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他娘问道:“续良啊,妈你该认得吧?”明子娘也问他这问他那的,只见续良眨了眨眼,嘴唇微微在动弹,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又过了两三天,续良终于开了口,朝他娘轻轻叫了声“妈……”听到续良开口说话,全家人惊喜不已,明子奶连连磕头作揖:“谢天谢地,多亏了道士爷的还魂丹,我儿命也硬,总算醒过来了!”
明子娘又磕头又作揖,口里念叨着:“菩萨保佑!祖师爷显灵!老天爷有眼!”明子娘握着续良的手,问道:“他爸,你想得起不,今年多大岁数了?”
续良愣了好久,方才伸出两个指头,说:“二……”明子奶喜得说:“我的续良啊,可是活年轻了!”不用问,这时候续良的记忆还是断线的,即就这样,总算从阎王爷手里拽回来了半条命。
续良的这一难可是遭得重哟,直到後来才得知,原来在南路地面上串了一个多月乡的续良,终于连卖带换出腾完了自己挑着的一担土盐。他粗略算了一下,除过吃喝杂支,这次大概赚得不到二斗杂粮。那天一大早,李续良满心欢喜地挑着换来的粮食,从真武洞出发踏上了回家的路程,汗流夹背地走了八十里大路,等赶到塞门崾岘时,太阳已经落山。他本想继续朝着大路再走十几里,赶在天黑前歇在下一站的刘家堡,可他听人说,抄右手的小路走能近好几里,便图捷径拐进了那条小路。
刚走进去大约有二三里地,在一个拐弯处冷不防蹿出四五个蒙面人,拿着刀子丶棍棒和绳索,几个人二话没说,一拥而上便把李续良按倒在地,捂住口捆住手,掏走了怀里揣着的几十个铜圆,抢走了箩筐里的粮食,朝着山沟里逃跑了。
李续良爬起来拼命挣脱绳子,呼喊着朝山崖那边追去,猛然间脚底下被藤子一绊,身子一歪,跌下了十几丈高的崖畔,落地的时候,他只觉得脑袋“轰”地响了一声,便什麽也不晓得了。
续良醒过来後,看见一家人都在跟前,唯独少了父亲。“我爸呢?”续良突然这麽一问,让他娘一猛间不知道该怎麽回答。明子娘生怕婆婆说漏嘴,给娃他爸再添了急躁,马上抢过话头随口哄说:“爸爸到庙会上去了,成天间忙着祈他的雨呢。”
他娘听了,随即也跟着说:“你爸爸他,一天间就知道祈雨祈雨的,都快魔怔了,好些天都没有回家。”
以後,每当续良问起老父亲,全家老小都是一个说法,正忙着祈雨呢,到庙上还没回来呢,续良信以为真。
见续良嘴唇干得起了皮儿,明子奶对明子娘说:“你给续良熬上点儿稀饭吧!”忽然想到,盆里囤里怕是也没几颗了,便问明子妈:“谷米和黑豆碴碴还有几颗吧?”
明子娘回道:“以前的只够吃一顿了;明子刚从外婆家拿来了半升谷米,一碗黑豆,还能凑活几天。”
正说着,莲莲呼踏踏地跑了进来:“奶奶,我干爷来了!”
明子娘来到後窑,凑到耳边对娃他爸说:“续良,咱家来了亲戚,看你来了。”
续良慢吞吞地问道:“是谁?”
明子娘说:“我先不给你说,见了你看,能不能认得出来?”明子奶陪着高忠义进来後,说:“续良,你看,是谁来啦?”高忠义站在炕栏边,探着身子问候道:“续良啊,我刚来,看看你,你觉出身子好些了吧?”
续良点头应道:“嗯,”可又疑惑地问,“你是。。。。。。”
他娘在一旁说:“续良,你仔细认认,看是谁?”续良盯住高忠义看了老半天,嘴唇微微动了动,可一时没说得上来。见续良这般,明子奶又给续良提示说,“续良,高家沟你干大,你该想得起吧?”
“续良,早几天干大就想来看看你,可就是成天里穷忙,没顾得上;这两天,我越想越觉得不能再拖了,该来看看你了,昨儿夜里,你干妈还梦见了你,像是早些年前的事,看见你挑着担子,到我们庄里卖盐来了呢!”
听着这些,续良的记忆被慢慢地勾起来了,他嘴唇闪动了好一阵儿,终于磕磕巴巴地叫出了声:“干。。。。。。干。。。。。。干大!”
“哦!”高忠义高兴的说,“续良到底是心里没忘记干大呀,看见你好起来了,干大我着实为你高兴哩,为你们全家老小都高兴哩,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明子奶也喜得说:“他干爷,你今儿来得可太是时候了,让续良又长了一大截儿精神呢!”
高忠义说了一番安慰的话,让续良踏踏实实地将养着,天塌下来也别管,相信有神佛保佑着。续良听他说着,眼窝里湿浸浸的。坐了一会儿,亮亮奶对高忠义说:“他干爷,咱们过边窑那里坐吧,续良有莲莲照看着呢。”
高忠义放下里面装着一碗黑豆的小布袋,坐在了炕栏边,说:“我来一是看看续良;二是跟你们商量商量,歪好得想个办法,及早把我福成哥撕掳出来,拖长了人受不了,都这把年纪了。”
“他干爷你来的正好,我正愁着没个辙子呢。”明子奶赶忙找出区上头几天送来的信给了高忠义,又把她跟虎子奶去白龙镇的情形叙说了一遍,还说头天又去老君庙上找田道士讨了卦,说是吃药病能好,破财命能保。
高忠义看罢区上送来的信帖,叹息道:“唉,官家把咱穷人逼到了绝路,除了破财保命,又能有什麽好法子呢。。。。。。”想了想又说,“我看,眼下最要紧的是,得找个有头脸儿的保人,一般人说话没份量,怕是保不出来的。”
头两天在白龙镇的遭遇,已经让明子奶几乎死了心,现在她只能把希望放在高忠义身上,看拜识兄弟有没有什麽办法了。高忠义琢磨了半天,说:“白龙镇广聚庄的艾掌柜,他有个小女婿姓冯,跟我们高家沟还有些来往,我认得,可以先找他试试看,或许还能抵事。”
明子奶听了喜出望外:“那好,只要能保出来,我们典田卖地,花点儿银子钱也是应该的。”
高忠义立刻起身,在日落前赶到了白龙镇。进到广聚庄银号的柜台前,高忠义问道:“你们管家冯根财在吗?”跑堂的夥计问他是管家的什麽人,从哪里来的?高忠义让小夥计告诉高管家,就说是高家沟的高忠义来了,有事找他。不多时,那小夥计从里面出来说管家在,接着将他领了进去。
此时,冯根财在里间正低头拨拉着算盘,桌案上摆着一大摞账本票据之类的东西。高忠义难为情地说:“根财,我来打搅你啦!”冯根财噼里啪啦拨拉完手头的一组数目字,擡起头定眼看了看,认出来是高忠义。
“根财啊,我是厚着脸皮,给你添麻烦来的。”
“不说这些,有什麽事你老叔直说就是了。”
高忠义把事情的原委给冯根财大致讲了讲,拜托他在区上能把李福成和李续仁尽快给保出来。冯根财还算好没推辞,表示这事尽力找人帮忙就是了,事情能不能成,现在还不敢说;不过现如今上头抓得紧,官大官小的都不容易,他嘛虽说在上面也认得几个人,可毕竟脸面有限,人家给不给面子还难说。
高忠义为了让冯根财心里有底儿,便说:“根财啊,要是别人的事,老叔我是不会找你的,但李福成不一样,我跟他们家是世交,三代的老拜识,跟亲兄弟一样;李续仁麽,又是他本家的侄子,是跟着李福成一起闹祈雨的,这事我就给你托付了。说个实话,迩个的社会,银子钱为王,离开了银钱甚事都难办,你觉得该怎麽打点就怎麽打点,不要怕,再怎麽说,我也不能叫你当了贴面的厨子;他们两家都已经下了决心,即就是典田卖地,也要把人给撕掳出来。”
冯根财点了点头,显出可以理解的样子:“先探探人家的口气再说吧。”顿了一下,又像心里没底儿似的,“迩个单怕是,提上猪头也难寻得着庙门呐。这麽的吧,我先托个人问一问,要能帮上,尽量给你帮帮;你先回去,等几天再看看情形。”
高忠义回到李家老庄时天已黢黑。坐在炕头昏暗的小麻油灯旁边,高忠义把见到冯管家的情形,给明子奶叙说後让她别着急,等一等消息,他马上就回高家沟去,打凑几个银子钱儿来。
明子奶抹了一把眼泪,说:“唉,他干爷,人情的钱我想办法就是了,现钱我家是拿不出来的,就指望典那几垧地了。不管怎麽说,我总不能让你又伤脸面又贴钱吧。”
高忠义摆摆手,让她别这麽说,眼下捞人当紧,他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