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佰一愣,缓缓伸出手拿起来,打开一看,里面还夹了张纸条,是父亲的笔迹,写着每一次取钱的时间和用途,零零散散的,一次也就几块几十块,时间上差不多几个月一次。
最後一次是去年七月份,还剩下一千七百三十二块八。
“你要是急用就都拿走。”孟建国往他那边推了推,“我跟你妈手头还有点儿钱,够家里用的。”
孟佰没说话。
父母自始至终没有过问他的想法,也没过问他为什麽缺钱,没有劝他及时止损,也没有否定他的选择。
他们只是尽全力,想用佝偻了一辈子的腰,把他托举得更高一点。
“我留七百吧。”孟佰张了下唇,心口堵得慌,“剩下的继续存着给你们买药用,这个钱不能断。”
“够用吗?”孟建国问。
“够的。”
孟佰拿着存折取了钱,回到家时季平生还没有回来,他有点奇怪,独自坐在屋子里翻了翻那本没看完的中药材种植手册,想着等挣了钱,得先给季平生买个手机。
一直到天黑,季平生才从外边回来。
他裹着一身寒气进屋,看见孟佰後眼神闪烁了一下。
“你怎麽这麽晚才回来?”孟佰问。
季平生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零钱:“看。”
孟佰微微睁大眼睛,那叠钱零零散散的,一块五块的都有,但加在一起差不多也有百十块了。
“你……在哪弄的?”
季平生咧着嘴:“在镇上找到个活儿,刚好合适!一星期去一次,干一天就给一百!”
孟佰皱了皱眉:“什麽活儿给这麽多钱?”
“一个私人小煤窑,我去那儿给人挖煤。”季平生说。
“安全吗?”孟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的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挑不出问题。
“安全的,我问过了,那老板有良心,会定期检查里边的空气。”季平生拍拍他的肩,“放心。”
孟佰沉默片晌,视线才从他身上挪开,把今天取到的钱放在桌上。
“我从我爸妈那里借来七百块钱,加在一起,第一次追肥差不多够了。”
季平生眼睛一亮:“太好了!咱们这麽快就凑够快一半了,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
孟佰转眼看他,没有开口,心里还是没来由地隐隐不安。
但他盯着季平生看半晌,怎麽也说不清到底是什麽原因。
转眼出了正月,过了龙擡头,地里最後一层保温膜也撤掉了。
又一个星期天,季平生早早起床出门。
他走的时候孟佰才刚醒,迷迷糊糊问他干什麽去。
“又忘啦?我去镇上干活,你再睡会儿。”季平生帮他扯了扯被子,温声道,“晚上我就回来了。”
“嗯……”孟佰含混不清地应声,“早点儿回来。”
季平生轻笑一声,亲了亲他没被被子遮住的半张脸:“好。”
农历二月的清晨,天气还是冷的。他披了件厚外套,开着摩托车出去。
镇上的集市还没到热闹的时候,零零散散摆出来几个小摊,他把车停在街道一头,没下车,坐在上面,盯着一点点醒豁过来的街道发呆。
这种时候就想抽烟。
他从前不理解他爹为什麽那麽爱抽烟,又苦又呛人。但当他坐在这里,身处这个情景,才恍然发觉烟草的用处。
但他没那个闲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