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挣钱。
上午九点,集市彻底热闹起来,人也渐渐多起来,变得闹哄哄的。
季平生重新啓动摩托车,沿着街道往里开,卖菜的丶卖衣服的丶卖水果的,吆喝声丶讲价声混成一片,人群越发熙攘,再慢慢平息,最後隐没在身後。
他晃悠悠开到街道尽头,一转弯,擡眼就间一个白色的临时建筑。
墙刷得白漆,实际上灰黄灰黄的,门边一个红色十字标格外显眼,标志旁边写着两个红字——
血站。
季平生深吸一口气,下了车,推开门走进去。
“又是你?”
血站的工作人员是个中年女人,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已经对他留下印象。
季平生应了一声,捋起袖子坐下:“还是四百毫升。”
医护员意味深长地瞄了他一眼,一边准备针管,一边说:“你这离上次来才过去多久,身体吃得消吗?”
季平生咧嘴笑笑:“过年吃得好,经得住造。”
“我劝你一嘴,别仗着年轻没个度,这麽下去等不到上年纪就垮了。”
“我知道,这不是……急用钱。”
医护员不搭腔了,她在这里坐了快十年,这是她听过最多的一句话。
她把季平生的手臂拉过来些,利落地绑上橡胶软管,勒出青紫色的血管,轻拍几下後,用镊子夹出一团消毒棉球,在臂弯下方血管最明显的地方擦了擦。
一阵刺痛,针头扎进皮肤,殷红的血液倒流进软管内,在压力作用下迅速充满整个软管,流进另一头的血袋。
季平生盯着逐渐注满的血袋,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身体真遭了报应,眼前莫名阵阵发晕。
医护员擡眼看他,等一袋装满,便拔了针,拿棉签给他摁住。
“怎麽就一袋?”季平生一愣。
“行了,你那脸色都白了,这次就两百差不多了。”医护员手法娴熟地给血袋封口。
“我真没事儿!”季平生有点儿急了,“再抽一袋吧!”
医护员严肃起来,敲敲桌子:“这不是你说了算的,要是在我这儿出了事儿,谁负责?”
季平生想再争取一下,但看着对方那不容置喙的神情,还是只叹了口气。
“行吧,五十就五十吧。”
刚好可以提前回家,说今天的活少,只干了半天。
他收了钱起身要走,腿还没迈出去,眼前猛地一黑,四肢软绵绵的使不上劲,霎时又倒回椅子上。
“哎!”医护员以为他真出了事,霍然起身。
“我丶我没事儿……”季平生捂着脑袋,“就是起猛了。”
“啧,”医护员从柜台里拿了包红糖出来丢给他,“你坐那儿歇会儿吧,那边有一次性杯子跟饮水机,待会儿头不晕了再走,回去煮俩鸡蛋补补。”
季平生闭着眼睛,缓了半天,才攒足力气站起身,给自己兑了半杯红糖水。
他坐在角落里,喝完了那半杯水,中间血站只进来一个人,抽了两百毫升走了。
喝完水身上暖了些,精神也稍微缓过来,他才准备离开。
“谢谢你的红糖。”
季平生把纸杯扔进垃圾袋,推门出去。
外面好像他进来时冷了些,他将外套拉链拉倒顶,一擡头,恍然看见停在门边的摩托车上,坐着一个人——
他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