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郁晚上回家的时候,惊觉路灯打在人行道上的法梧桐叶子变大变密了。
“滴滴滴!”身後右侧短暂略有节奏地响了三声,他侧脸看去,刹车停下。
邬雪先搭话了,“为什麽每次看到你都不遵守交通规则?”
“又没人。”黎郁蹬车蹬往前走。
“高冷男神,这是有人没人的事吗?”邬雪骑着电动车跟在後面。
黎郁没说话,前後轮从人行道上咯噔下来。
高大粗壮的法桐树的叶影做背景,俩人影子掺在背景里面被路灯拉长的不成样子,下一个路灯时又回复正常,等到渐行渐远又抽象起来。
邬雪看着他背影道:“其实我就是想让你跟我一块走。”
“滚。”前方飘来冷淡的一个字。
“真的,不骗你。”
黎郁受不了,加快蹬圈速度。
但这在电车面前只是无能狂怒,邬雪开三档轻而易举追上他,右手废了半牛的力都不到。
“有病啊?”黎郁看着前面,他前一个星期剪头发了,这会儿额前发正迎着风翘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邬雪看着若有所思,问了一个不太美妙的问题:“你怎麽没长青春痘?”
黎郁终于肯扭头了,但不如不扭,“帅哥都不长。”
邬雪差一点踹他。
“你要点脸吧,”
十字路口向左拐弯,黎郁道:“今天晚上跟你睡。”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不要脸。
邬雪听出来了。
闷骚到黎郁如此地步可以称得上前无古人後无来者了。
路上遇到一个卖铁板豆腐的三轮车,黎郁停下来买了一小份,挂在车把上边走边吃,他惯会这样操作。
邬雪以为他会给自己买一份的,但就算没买,可能也会给自己吃。但没想到黎郁就真的自己一个人吃,到小巷那条街路过一个垃圾车的时候,随手把纸碗丢了进去,他才意识到,人吃完了,压根就没给他留。
快倒大院的时候黎郁直接拐弯,刹车丶下车丶停车丶锁车一步呵成,然後“噔噔噔”跑进了楼。
邬雪停在原地看他一系列骚操作,直到人上楼不见。
“……”
这梁子他结下了。
黎郁不知道邬雪单方面给他结下了梁子,但是没给邬雪买或者留铁板豆腐的确是故意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思。
上了楼,站在窗户边悄悄掀开窗帘一角,邬雪电车开着大灯,就停在院子没有门的门口,人正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转身背靠着墙,右手还掀着窗帘,偏头去看他,电车大灯一明一灭一明一灭……
无人知道的夜晚黑暗角落,黎郁站在窗後看了邬雪五分钟,不明白他为什麽还不走。
他放下窗帘回房间拿手机,上滑打开手电筒,再来到客厅,钻进窗帘後面,正要给他发消息,就见下面那人似是心有所感,直直朝他的方向望了过来。
黎郁停下动作也看着他。
邬雪擡头看着,感觉黎郁大抵是有病,大晚上跑到窗帘後面装神弄鬼。于是脚踩在地上後退,调转电车方向,让灯光打到院子里,再朝前趴下去,伸手在大灯前面比手势。
大院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中指。
他感觉还不够,又起身,打开手机手电筒,对准四楼左边窗户,又竖了一个中指,这次正好投射在玻璃上,然後放下手机倒退电车骑上就跑。
邬雪今天晚自习放学特意去等黎郁,其实是想当面告诉他,省美术比赛的报名材料他已经递上去了。但是话道最後开始没说出来,总感觉有点矫情。
黎郁站在窗帘後面,看着大院门口电车停下的地方许久,直至腿麻才转身,蹲在茶几前拿水壶开始倒水,仰头喝了一杯又一杯,什麽都不想去想,但偏偏思绪翩跹……
2。2升的水壶很快见底,胃撑的很难受,但更难受的是心脏,最後实在受不了,跑进房间去卫生间趴在马桶上狂吐,脑子里来来回回只有几句话:他根本不可能不喜欢邬雪,他根本拒绝不了他的靠近,他无法和他装作正常朋友,他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目光,他每分秒的身心都在渴求……
“咳咳咳……”黑暗为人做掩,黎郁跪在卫生间瓷砖上,吐到浑身脱力。
那一天在中心岗楼那边的溜冰场,邬雪开火车经过朝他笑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完了。刹那间心思明了,一直以来的疑惑也全都说的通了。
只是一直不承认。
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