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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丶二姑的姻缘(第1页)

大姑丶二姑的姻缘

1。大姑丶二姑的姻缘

我爷爷是个酒鬼丶烟鬼。但是他可谓多才多艺。他会给人锻磨丶剃头,有时候还拉几下二胡,喝醉了唱几句戏。爷爷自己有一杆旱烟袋,烟袋包里装着黄色的烟丝子。爷爷捏一把烟丝子按进烟袋锅子里,点上洋火就开始吸烟了。老头子布满胡须的嘴“叭叭”地响着,蓝白色的烟圈儿一个个丶一股股地四散开来。我就在爷爷白色的烟圈儿里玩耍。那时候不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反而觉得黄色的烟丝和白色的烟圈儿,味道都不是很坏。

爷爷的烟袋嘴儿,是翠绿色的,据爷爷自己说,那是玉石的。为了保持烟杆子里的烟道顺畅,爷爷时常清理烟袋杆子。他先把烟袋嘴子卸掉,再找一根长长的丶有韧劲的狗尾巴草,慢慢续进烟杆子里,再慢慢抽出来,狗尾巴草抽出来的同时,带出来的是黄黑色的烟油,带着浓浓的焦油味儿,把洁白的狗尾巴草都染成黄褐色的了。

爷爷抽的烟丝是他自己种的大烟。

我在爷爷家小花园的石台子上见过一株大烟,就种在爷爷家靠墙东的小花园里。干了的大烟泡儿,像干透了的小核桃似的果子,不难看。

“种大烟是犯法的。可别出去说哈!”我爷爷说,“大烟有毒。以前的人,不想活了,就吃大烟膏子。俺一个婶子就是吃了大烟膏子死的。”

“种大烟犯法,那你还搁当天井种的,爷爷?你不怕人家看到吗?”我问爷爷。

“我就种一棵,留着好看的。种一棵没事儿。”我爷爷说。

“那你吸的那些大烟都是种哪儿的?”

“我搁哪儿种的,不能让怹们知道噢。我就种西岭上,怹们不注意看不到。”我爷爷说。

就在我爷爷的家门口儿的天井里,躺着一棵新鲜的大烟,那是他不经意间带回来的。绿色的叶子,红色的花,比一般的花都要好看。

爷爷把大烟收割了以後,就带回家晾晒,晒干了,一束一束捆起来吊在梁头上。尺把儿长的黄褐色的烟叶子,被一小捆一小捆地吊起来,挂在房梁上,发出浓浓的烟味儿。爷爷有空了,拿一捆放在簸箕里,搓碎了,研细了,当做烟叶子吸,高兴了,送一些给相好的老兄弟,多馀的,他拿到集上去卖。

爷爷爱喝酒,整瓶的兰陵大曲,兰陵二曲,爷爷不常买。爷爷都是去竹来的小店里打散酒喝。爷爷用来装酒的家夥,是一个盐水瓶子。盐水瓶子上头,是一个胶皮的瓶塞,瓶子底上站着一棵人参。爷爷平时喝酒,用的是一个白底小红花的白瓷酒盅。天气冷的时候,饭菜端上来,爷爷就拿出他的铁酒壶,这铁酒壶很是小巧可爱,爷爷用它温酒喝。每逢家里有顿好菜或是请人吃饭,爷爷必是摔打着酒壶,喝个痛快。

没有什麽菜肴的时候,爷爷也会想办法创造一个下酒菜。有时候,爷爷煮两个鸡蛋,拿出蒜臼子,里边放上几个青红辣椒丶几瓣蒜,跟鸡蛋一起捣碎,倒进碟子里,油盐酱醋调一下,味道好极了。有时候,爷爷规规矩矩切上几个青辣椒,一片片放在小碟子里铺好,调上香油,也可以慢慢悠悠喝上几盅。用爷爷的话说,真正会喝酒的人,一个蚂蚱腿儿都可以喝上四两酒。

爷爷喝醉了会唱戏。家里有什麽让人发愁的事,他非但不愁不哭,反而喝了酒,跑到庄西头石塱里,睡在大石头上唱戏。三叔不高兴,邻居老娄奶奶就跟三叔说:“恁爹唱的是苦戏啊!”

记得有一个夏天,我跟我爷爷奶奶丶三叔一起吃饭,奶奶炒的青辣椒和豆橛子。大妞姐跟我说:“咱比赛,看谁能吃辣椒子,我让你,你吃一个,我吃十个。”我那时候还小,不敢吃辣,就夹了一片辣椒皮吃。大妞姐见我吃完就拿起筷子,夹起一堆辣椒皮,抖一抖,一下子全吃到嘴里。

我吃完饭就跑到庄西头找大姐丶二姐玩。二姑经常留我吃煎饼,我也乐得享用二姑家的煎饼。二姑家的煎饼比我奶奶家的煎饼掺的粮食多。我奶奶家的煎饼大部分是山芋干子,发甜,没有二姑家的煎饼有粮食味儿。二姑家的腌咸菜缨子也有一股特别的烟火味儿。

“俺小的时候,跟着恁爷爷,吃不上喝不上,恁爷爷吃独食。有一回,我跟人姊妹几个一块儿搁生産队里耪地,俺家杀了猪。我边耪地边跟人家说,‘俺爹杀了猪了,这回俺晌午回家有肉吃了!’人家都说,‘咱今天晌午早点儿收工,让家爱回去好好吃顿肉。’等我回到家,刚进大门儿,就看到恁爷爷在摆乎肉来。他把肉一层一层拿盐码好,放到坛子里,他自己吸溜着两个手,一点儿也没给俺吃!”

“恁爷爷就这样!”我二姑用她的嘴吸溜着她的手说。

我看了一下俺二姑,俺二姑学我爷爷的样子真有些惨不忍睹。我一点都不想看俺二姑表演。我那时是体会不到二姑的心情。我没遇到那样的爹,二姑的心情,我是永远都不可能体会到了。

我爱跟着二姐玩。她二叔丶三叔家的几个小孩儿也跟着她玩儿。二姐很会踢毽子,踢鸡毛毽子,踢布毽子,踢铜钱丶尼龙绳儿做的毽子。

有时候不想出去了,就在她家里玩儿。夏天,我们一起躺在她家堂屋里头的凉席上,外头阴云密布,劈雷和闪的,我正给我二姐她们讲《红珠女》呢。

“红珠女被她嫂子的银针扎在脊梁骨上,吱地一声下了原形。她老大伯哥拿着个斧子就要去劈死她。”我津津有味地讲着。我二姐她们聚精会神地听着。

“吱!”我猛然间放了一个屁,大家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大省放屁了!”

“俺都等着听大省拉呱的。大省放了一个屁!哈哈哈哈!”

“大省这回下原形了!放屁精!”

“哈哈哈哈!大省是个放屁大王!”

後来的一天,不知道因为什麽,二姐哭闹着非让我滚,再也不让我去她家了。我当时还在吃着她家的煎饼呢。二姐哭地很厉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她拿着二姑烙煎饼的竹劈子,骑在她家大门槛上,哭着让我走。

“让大省滚!不要她搁俺家!”我二姐骑在她家大门槛上,哭着说。

我手里拿着二姑给我卷的一页子煎饼,还不想走,我看看我二姑。

“我就不让大省走!你凭什麽让她走的?”我二姑喝问我二姐说。

“这是俺家,不是她家!她凭什麽来的!她来俺家就不行!”二姐大哭着说。

“我就不让她走!我看你能怎麽办?”我二姑说。

“她再不走我就劈死她!”二姐哭着说。

“我走吧,二姑!”我拿着煎饼看着我二姑说。

“不走!你就别走!我看看她能怎麽办!”我二姑说。

“让她快滚!我就不让她来俺家!”我二姐肝肠寸断地说。

“大省儿,你就别走!我让她走我都不让你走!”我二姑说。

“我走吧?二姑?”我看着俺二姑恋恋不舍地说。

“你不走!你就别走!”俺二姑说。

“她不走我劈死她!啊!”我二姐大哭着说。

“二姑,我走了?”我看着我二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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