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三老太答应着走了进来。
“三奶奶,麻进来看电视!”我妈妈说。
“行!恁三姐!”三老太答应着说。
“进屋吧!三婶子。”二奶奶说,“三婶子每天都来看电视。立勤家有电视,她都不去,她就来俺家。”
“年纪大了,觉少了,来看会儿电视。”三老太坐下来说,“大姐也来了?”
我说:“是的,老太。”
三老太说:“大姐可能了,成绩好。”
二奶奶进来了,我妈妈问她:“二婶子,你的眼怎麽红了的?”
二奶奶说:“熬眼儿熬的,这些天看电视看得晚。”
我妈妈说:“你涂红霉素眼药膏,可见效了。我眼一不好就涂那个。”
我说:“二奶奶有耐心。人家来二奶奶家看电视,二奶奶跟着陪着,把眼都熬红了。”
二奶奶说:“没事儿。我自己早了也睡不着。”
二奶奶家里的堂屋正北的墙上,挂着一个相框。里头有一张照片,是二奶奶跟二爷爷的。那是二奶奶跟二爷爷年轻时照的相。那时候,二奶奶还是大姑娘,二爷爷还是小夥子。二奶□□发披到肩膀,穿着带大襟的褂子,脸上白白胖胖的。二爷爷剃着干干净净的寸头,挨着二奶奶站着。
我问二奶奶:“二奶奶,那墙上的相片儿是你跟俺二佬吧?”
二奶奶说:“是的。还是恁二佬当兵的时候照的。”
我妈妈说:“恁二奶奶为大闺女的时候好看吧?”
我说:“我还是觉得俺二奶奶现在好看。那时候是单眼皮儿,现在是双眼皮儿。”
二奶奶笑着说:“那时候还是大闺女,胖。”
三老太说:“恁二奶奶跟恁二佬感情好,一时半刻也不想分开。”
我妈妈说:“二婶子跟二叔现在感情也好,跟一对老鸳鸯样儿。”
国美爷爷说:“我那时候当兵,恁二奶奶去探亲。我买了个猪头,搁锅里炖着。炖了一夜,第二天,掀开锅一看,都化了。拿不上手了。俺就拿碗挖着吃,一人一碗。”
我看着二奶奶的头发,她的头发虽然全白了,但是剪地服服帖帖地贴在头上,既不短,也不长,配上她白白圆圆的脸庞,双眼皮下闪耀着温和的光芒的大眼睛,真是比她年轻的时候都要好看。
我说:“二奶奶现在的头发也好看。是谁给你剪的?”
二奶奶说:“是恁三姑给我剪的。我就在自己家里剪剪,省的去集上剪了。”
我妈妈说:“锅开了,二婶子。你赶紧吃饭吧。”
二奶奶跟二爷爷说:“咱吃饭?”
国美爷爷耷拉着眼皮说:“吃饭。”
二奶奶跟二爷爷坐在饭桌前吃饭。我们几个坐在他家里看电视。
三老太说:“他二哥,你的眼皮怎麽耷拉地恁麽厉害的?我这麽大年纪了,眼皮也没你耷拉地厉害嘛?你不去看看去嘛?看看能割了吧?你那样耷拉着眼皮,不碍眼嘛,还能看得见路儿嘛?”
二奶奶说:“看是能看得见。几个小孩儿带他去看了。医生说割了。几个闺女说的,又没什麽影响,就是不好看。年纪大了,也不在乎好看不好看的了。就不割了,嫌受罪。”
我妈妈说:“俺几个妹妹丶兄弟心疼俺二叔。不割就不割呗。确实无所谓。”
二奶奶说:“姊妹几个过个年都来了,连小孩儿也带来了。闺女婿一看大人小孩儿都来了,也跟着来了。几家子都在俺这里吃着住着,可把俺跟恁二叔两个人给忙死了。”
国美爷爷说:“都吃完饭了。一个说,咱烤个窝窝头吃。那几个就说,行。又拿出来六个窝窝头儿烤了起来。烤好了一人分一点儿,六个窝窝头儿,又没有了。”
我妈妈说:“那怎麽办哎,二叔,都是自己的孙男娣女。”
正说着,二奶奶家的大儿媳妇进来了。
“大妹妹来了?”我妈妈跟她说。
“大婶子。”我们也跟着喊。
“哎!三姐来了?三老太也在这的?”大婶子跟我们打招呼说。她自己站在门外,并不进来。
二奶奶站起来隔着门帘儿问她:“你吃饭了吗?”
“根子来了吗?”大婶子问二奶奶。
“没有啊?根子不在家啊?”二奶奶说。
“他不在家,他喝地醉不拉几的,又出去了。我问他去哪儿的。他不理我。眼瞪得跟绳勒的样儿!他不在恁这,他这是又去找小楼庄那个娘们儿去了!我去找找去!”
二奶奶跟她儿媳妇说:“天黑了,你说你一个妇联,你去哪找去的?”
“我不去找怎麽弄?他天天去找小楼庄的那个娘们儿!恁老两口子又不管他!恁也想让他跟俺三叔家的大强一样,把外头的野女人弄进家里来,把我好赶出去是吧!俺三婶子不是把她那个野儿媳妇给锁在家里,让她搁家给她包饺子的吗?恁也想像他们那样是吧?我是知道的!什麽时候把那个野女人跟她的野孩子一块儿弄来,把俺娘几个辞等走,恁就高兴了!”大婶子愤愤地说。二奶奶痛苦地闭着眼睛。
“你别生气,大妹妹。俺二婶子跟俺二叔哪能恁样儿哎。俺二婶子拿着恁家的鸿雁那个疼。老公母俩儿都是炖好排骨,带到学校里,去看孙女子。大兄弟这样,二婶子也是没有办法,她哪想他那样哎。儿大不由爷,闺女大了不由娘。她是想管管不了。”我妈妈跟着劝说道。
大婶子恨恨地走了,二奶奶气地饭也吃不好了。看着饭碗直叹气。
“根子跟那个女人有了孩子了?”三老太问。
“有了,说的,大手大脚的,可像根子了。”二奶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