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少年文学>春季到来绿满窗图片 > 私立公堂(第6页)

私立公堂(第6页)

我说:“你去了俺哪个同学家?”

他说:“你不是说你去戚继芳家的吗?我到了蒙烟打听的。”

我说:“我去俺妈妈那了。”

我爷爷哭着说:“过年的时候,我哭了好几天,我找根儿小绳儿,套个圈儿,放到梁头上,想上吊死了算了。我都把头放进去了,想了想,省儿要是来了,找不到爷爷怎麽办了?我就又把绳子从脖子上拿下来了。”

我看着我爷爷哭,我一点都不感动,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我爷爷看看我无动于衷,他也就不哭了。

他从他的厨子里端出来半碗饺子:“呐,这是我拿油渣包的饺子,给你留着的。我说,给省儿留半碗。等省儿回来吃。”

我就坐下来吃饺子。那碗饺子的确是留了好几天,有些变质了。可是我还是觉得很好吃。我爷爷毕竟是只养活自己一个,他的生活比我妈妈那里好地多的多。我妈妈那里,没有肉饺子。

我不能把那天夜里他吓唬我的事完全不当一回事。我对爷爷的态度变了。我对爷爷的感情变了。他也觉得变了。他知道我是他剩下来的唯一的亲人了。他不敢得罪我。他确实不该得罪我。可是他确实把我得罪了。

我回到我爷爷家,真地没有把那条炸鱼跟猪肺拿出来给我爷爷吃。我把它们夹带到学校,等到放了学,我就喊了跟我要好的同学跟我一起吃那条炸鱼。那条炸鱼已经炸了好多天了,有些硬,还有些腥。肚子里头还有金黄的鱼籽。我蹲在地上,对着宿舍里放东西的水泥台阶,就着爷爷给我蒸地酸溜溜的馒头吃。那还是年後,天还是冷的。馒头是冷的,鱼也是冷的。

“哎呀!太凉了!我要去打点热菜吃去!”被我喊来一起吃鱼的女同学说。因为吃了我的炸鱼,她的嘴上油油的。她端起她的饭盒,匆匆忙忙地走了,剩下我自己蹲在那里继续吃。

等到晚上放了学回到宿舍,我在同样的黑暗中把猪肺拿出来。这次,我没有叫上别人跟我一起吃。因为这是我妈妈他们没舍得吃的。同时,也是因为没有人把一整个猪肺炒都不炒就捧着吃,我怕人笑话。我啃着那猪肺,那猪肺连盐都没有放,吃在嘴里,除了知道那是一块猪肺,没有一点其他的滋味。我心里想,我妈妈不该把整个的猪肺给我的。猪肺这样吃,真是浪费了。

南家前二奶奶的孙女叫兰兰。兰兰那时候有六七岁,有红红的脸蛋,大大的眼睛,浓密的炸裂的睫毛。她穿着红红的带黑杠儿的笼袄的褂子,整个人看起来像个红山楂。我跟她一起,她“姐姐!姐姐!”地叫我,很是亲切。

兰兰的弟弟叫开放,长得跟我二奶奶很像。他们一家四口儿,跟二奶奶丶二爷爷住在一个院子里。二奶奶丶二爷爷住在东边一间屋里,二叔丶二婶子一家子住在西边的两间屋里。

兰兰的妈妈,我叫她二婶子。二婶子长得眉清目秀,白皙的腮上有天然的微红。她不胖不瘦,就算穿一件老式的军绿色的褂子,也不显得土气。二婶子家里的相框里,有一张她的照片:二婶子站在谷子地里,露出上半身,一地黄黄的弯了腰的谷穗包围着她。

二叔丶二婶子感情很好。一个星期天,我去她家玩,看到她从她家西墙边的小塑料大棚里弯着腰拱出来,新浴後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干,大棚里的热水丶热汽蒸地她两腮微红。她眉开眼笑地跟二叔说:“洗个澡真痛快!”可能因为有我在,二叔不好意思吧,他看了看我,没跟二婶子说什麽。二婶子看了看我,也不再说什麽了。

二婶子对我不错。二奶奶的二闺女种蘑菇,经常把卖剩下的蘑菇腿儿带来,分给娘家人吃。晚上,我去二奶奶家,二婶子喊我去她屋里。

“大省儿啊,我炒地蘑菇腿儿,你来吃吧。”二婶子跟我说。

“我不吃了,二婶子。我吃完饭了。”我说。

“你吃吧!恁二姑给俺的蘑菇腿儿。俺都吃完了。你坐下吃吧。我去天井里收收衣裳。”二婶子说。

我看二婶子是实心实意地让我吃。我就真地进了屋。二婶子走到天井里收晾衣绳上的衣裳。我站在她们桌前,吃了盘子里的几筷子蘑菇腿儿。那蘑菇腿儿放了酱油醋,酸酸咸咸的,真好吃。

有时候,我去二婶子家里看电视。二婶子家里放着《红楼梦》。我是个电视迷,一看电视,我就入迷。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看的是《红楼梦》,只记得,每一集结束以後,下一集开始的时候,就有一座大山,山上有个大石头,片头曲里唱着: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

歌词当然是我後来才知道的,我当时哪知道这些,我那时连电视里头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只看到一群女子,脸都一个样儿,个个都笑嘻嘻地,只有一个特别煞风景,她长得也不好看,还老是哭丧着个脸。晚上,别人都睡了,她也不睡,人家还得费心去对她好生安慰。

我一集一集地看着,我二婶子要出去干活儿了。她跟我说:“大省,别看了,我得到南大地里看看去了。”我在人家家里看电视,被人家还算客气地给请出去,这都是常事儿。我就答应一声,从刚才的如痴如醉里大梦初醒过来。

二婶子把堂屋门锁上,走到院子里来,二奶奶正在院子中央的压水井水池子边上洗衣裳。二奶奶家的压水井池子是用灰色的水泥做的,新新的,很宽大。二奶奶家的院子跟我家的有点像,都是在天井的东南角里,种着一丛翠绿的竹子。

二婶子走到天井里,跟二奶奶说:“娘,你看着兰兰。我哪天带着兰兰去她姥娘家,让俺娘来咱家拿山芋栽子。”山芋栽子就是山芋秧子的意思,春天,种山芋的时候,要用山芋栽子。

“行!”二奶奶正弯着腰拧衣服,她听了二婶子的话,背着身儿答应一声儿。

“我走了,二奶奶。”

我也跟二奶奶说一声儿,就回我爷爷家了。

到了星期天,我跟兰兰一起玩的时候。

兰兰跟我说:“我想去俺姥娘家。”

我说:“你姥娘家搁哪?”

兰兰说:“俺姥娘家搁大泉。”

我说:“上回我听恁妈妈说要带你去恁姥娘家的。她可能没空儿,我带你去吧。”

兰兰说:“行。”我骑着自行车带着兰兰,很快就到了大泉。

大泉庄南家前,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石博连。蓝灰色的石博连,把大泉庄前的黄土地覆盖成一片。人来到大泉庄上,脚底下几乎不沾土。大泉这个庄上,据说有一眼泉水。庄上的人在这眼泉水前头挖了一孔井,全庄上的人就吃这井里的水。前几年夏天,大泉庄上一个女人不见了,她的男人哭着到处找。女人的娘家找来了公安。公安上来就把这女人的丈夫给抓了起来。在她男人的指点下,公安找到了女人,就在大泉庄前头的大井里。公安让人从井里捞出了女人。那女人早就在井底泡地胖胖的,白唧唧的。庄上的人听说此事,赶紧把自家水缸里的水倒个干净。有那家里包了饺子的,也不能吃了,一锅饺子全都泼到了天井里。庄里的人还是要吃水,还是要用这口井。怎麽办呢?安排人淘井吧。庄上多的是壮劳力,几个壮劳力把井淘洗一遍,大家才慢慢地又开始吃那井里的水。

我来到大泉,想到这件事,想到那个女人和那个男人,想到那口井。那个女人死了,她的男人也被抓走了。那口井在哪儿呢?我走在大泉庄前的石博连上,仿佛我脚边的石博连旁边就是那口井,但是我最终也没有看见那口井到底在哪儿。

我们到了兰兰的姥娘家,她在大门外喊了一声“姥娘!”她姥娘听见了答应一声儿,她推开她姥娘的大门,她的姥娘正从堂屋里朝大门口儿走过来。

兰兰跟她的姥娘说:“姥娘,俺妈妈让你有空儿去俺家拿山芋栽子!”

她姥娘答应了一声儿。兰兰就说:“姥娘,我走了。”

她姥娘也没硬留她。我就骑着自行车带着兰兰回家了。

等我们回来见了二婶子,我还以为自己干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谁知道二婶子不但没有表扬我,反而埋怨我。

“恁怎麽就这样去兰兰姥娘家的?兰兰也没有梳洗打扮,我也没给兰兰姥娘带点东西。”二婶子埋怨我说。我当时还觉得自己莫名地有些冤屈。等我自己到了二婶子那个岁数,我才能真的理解二婶子的想法。我才知道我那样莽撞的热心真是个笑话。

那阵子流行织毛线鞋穿。二婶子也给自家人织了好几双鞋来穿穿。

“回我给大省也织一双!”二婶子边织鞋子,边乐呵呵地说。

果然,没过多久,等我放学回到家的时候,爷爷指着地上的一双红色的毛线鞋跟我说:“这是南家前恁二婶子给你织的。”我难得地有了一双新的鞋,赶紧穿上它。那双鞋的鞋底是白色的泡沫底,平平的,硬硬的,在家里当拖鞋穿还可以,真要是穿出去走路或是干活儿,是不行的。而且,那双鞋也没有鞋带子,只用两根毛线系在脚腕儿上,根本不跟脚儿。那双鞋我後来没怎麽穿。所以,它一直很新,红红艳艳。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