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麽办?”
姜书梨唇角含笑,目光柔和:“无妨的,我就在这儿等你。”
“可你一个人在外面……”宋凝霜语气间仍带着担忧,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手。
姜书梨回握住她:“左右不过半个时辰,我等你便是。”
几步开外的宋志承虽听不清她们的低语,但见二人举止亲密,眉间不由掠过一丝疑虑。此刻却也只能上前温声提醒:“霜儿,莫要误了时辰。”
姜书梨道:“快去吧。”
“……好罢。”时辰将至,宋凝霜不再迟疑,只得转身步入庙中。
庙内传来阵阵诵经声,低沉而绵长,在这寂静的凌晨中荡开,莫名牵动着心神。姜书梨只听了一会儿,心底便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焦躁。
她擡起头,望向天边那轮渐渐淡去的月亮,不知为何,一股无端的悲伤忽然攫住了她。
正当思绪纷杂难理之时,一声呼唤打断了她的出神。
“姜小娘子。”
姜书梨闻声回头,微微颔首,礼道:“宋伯父。”
庙外寒气刺骨,宋志承将手中的一件披风递前,温声道:“这本是为霜儿备下的,若不嫌弃,你且披上保暖。”
姜书梨婉言谢绝,转而问道:“您怎麽这般早就出来了?”
“这只是祈告之仪,有霜儿在场便足够了。况且…我能进去片刻,已然心满意足。”
姜书梨沉默片刻,终是轻声开口:“宋伯父觉得,您与凝儿…还能回到当初麽?”
宋志承微微一怔,低声道:“若有可能,我自然求之不得。”
“可您心里分明清楚,终究是回不去了,不是吗?”姜书梨直视着他。
宋志承与她视线相交,良久,终是化作一声长叹:“不错。霜儿的性子,我最是清楚。想要得她原谅…怕是难如登天。”
“不,并非她固执难劝,”姜书梨轻轻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与其他任何事相比,母亲离世所带来的伤痛,才是真正难以弥合的那道裂痕。”
“我……”
“既然如此,您如今做这些,可还觉得有意义?”
“她是我与她母亲唯一的孩子。楚娘走了,我只有她了。”
姜书梨轻轻一笑,道:“可您府中不仅重新有了当家主母,还有一子,怎能说…只有她了?”
宋志承闻言一怔,声音微涩:“……这难道是凝儿的意思?”
“宋伯父误会了。”庙内微光映在姜书梨沉静的侧脸上,“自我认识凝儿起,她表面虽与常人无异,可那份沉重,我却看得分明。世人总觉得十年已过,该当放下,可又有谁真正明白她心中的风雪?她表现得越是坚强,越是令人心疼。这十年来,她从未真正走出过往。您对她的牵挂,她未必感受不到。只是那些伤痕太深,强求反而成了另一种束缚。”
宋志承眉头微蹙:“你是劝我…不要再靠近她?”
“我只是觉得,该做的您都已做了。有些路,终究要她自己抉择。而您如今最该做的,是放宽心怀,顾惜自己——这或许反而能让她卸下几分负担。”她声音轻柔却清晰,“毕竟…她虽怨,却未必愿见您为她一再折损心神。”
“当真?”宋志承眸光一亮。
姜书梨不答,只舒颜浅笑:“需凭心感知,非言语能尽。”
宋志承凝视着她,不由感叹:“姜小娘子年纪虽轻,却心思明澈丶言语通透,倒叫我这个长辈有些惭愧了。”
“我不过旁观者清罢了。归根到底,仍是看你们心中如何取舍。”
“无论如何,今日一席话,让我心中宽慰了许多。”
姜书梨道:“我只是不愿看凝儿永远困在原地,也希望她可以走出往日阴霾,重见欢颜,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模样。”
“霜儿能得你这样的知己,实在是她的福分……”宋志承话音渐低,沉吟良久,终是试探问道:“你与霜儿之间…可只是知己之情?”他行走半生,阅历颇丰,虽与姜书梨相见不过数次,心中却早已有所猜测。
姜书梨眼波流转,唇角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那以伯父之见,我们应当是什麽关系呢?”
宋志承怔怔地望着她,半晌无言,眼中渐渐浮现出恍然与复杂的神色:“这丶莫非……?!”
姜书梨目光越过宋志承,望向庙门方向,唇角含笑:“她出来了。”
宋志承闻声转身,只见宋凝霜正缓步走出。他尚未来得及消化这一认知,便不得不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波澜,轻声问道:“霜儿,结束了?”
宋凝霜微微颔首,将手中一卷经文递向宋志承:“诵经师傅嘱咐,将此经文带到母亲墓前焚化。”
宋志承一怔,似有些不敢置信:“给丶给我?”
“你若不愿,便算了。”宋凝霜作势欲收回手,宋志承连忙双手接过,连声道:“愿意…自然愿意。”他下意识看向姜书梨,却在她眼中捕捉到一丝了然的笑意,不由心头微暖,郑重重复道:“自是愿意的。”
说罢,宋凝霜走到姜书梨身边,轻轻拉住她的手,低声问道:“你们方才在说什麽?”
姜书梨含笑望向她,却不直接回答,只擡手指向天边:“凝儿,你看。”只见东方既白,晨曦初透,一轮红日正缓缓爬升,“天亮了。”
宋凝霜凝望着那跃出云层的朝阳,嘴角不由漾开一抹笑意。她回眸看向姜书梨,轻声道:“走吧,该去母亲墓前了。”
姜书梨温柔颔首,眼中映着晨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