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月要操持熬药一事,因此只将素纹月牙披风和黄铜手炉给他拿了出来,便打发春芽负责侍候。
春芽是个半大的小孩儿,连宫中的规矩都没学完,论理是不该到主子面前来的。
可尚宫局为了应付差事,还真的就做出了这等事,也就是打量着皇帝不会追究罢了。
楚清怆见春芽慌慌张张地也理不出个头绪,干脆接了过来自己收拾,又让她不必跟随。
他出门时,还正巧遇到了僧人们在为太後身边的掌事姑姑南若停灵诵经。
皇帝是太後的长子,但并不得太後爱重,母子二人剑拔弩张,已经闹了许多年,听说昨夜还狠狠地吵了一架。
楚清怆记得,二人新婚之夜,掀开盖头发现是他时,荣庸虽然震惊,但也是信了他的。
可第二日去了太後那里之後,一切就都变了。
如今听着里头的诵经声,楚清怆心头更觉凄凉。
恐怕要不了多久,这里的人,就会是他了吧?
想到这里,一向冷情的人,还是走了进去,为南若姑姑上了炷香。
只希望等他死的时候,也能有人来为他上炷香吧。
幽怀居地处偏僻,到皇帝所居的紫宸殿并不近。
楚清怆并无凤印在手,坐的只是寻常的小轿子,十分颠簸,他近日反应又大,到最後干脆自己下来走。
今日是中元节,宫里人正准备着晚上要烧的法船和河灯之类,寄托哀思。
楚清怆静静地看着宫人们手中的黄白之物,有些怔愣,呐呐道:
“烧了之後真的能收到吗?”
有小宫女笑着与他见礼,又说起家乡的习俗。
楚清怆这才头一次知道,原来被所有人厌恶的鬼节,也能是亲人们相见的“佳节”。
那明年的他,最想见的会是谁呢?
楚清怆到的时候是午间,皇帝已经去了御书房午睡。
楚清怆并不了解皇帝的行程,因此只得再跑一趟,从紫宸殿赶去了御书房。
宫中人见他神色慌慌,都四下里议论起来。
谁不知道他们这位君後性情多冷。
这些年里,任凭皇帝如何磋磨,他都面不改色,从无卑微讨好之态,更别提来主动找皇帝了。
这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可不论其他人是如何议论,楚清怆却越发坚定了要去找皇帝的决心。
他害怕死,害怕离开这个世界,害怕留下遗憾。
如果能用死博来那个人对他最後的怜惜。
那麽剩下的这些日子,应该也不算太差。
他又走了快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御书房门口。
可还等不及喘口气,就被人拦在了外头,说是要去通传。
他与御前的人并不熟络,但还是知道规矩的,又从荷包里取出了几块小碎金子,这才换来了一点好脸色。
大太监夏林进去了许久禀报,约摸有个一刻钟,方才出来将楚清怆引了进去,让他在御书房的外间等候。
楚清怆本以为是皇帝还在午睡,便坐在了外间的软榻上耐心等着。
可一个人待着,心中又不免忐忑起来。
自三年前大婚之後,他们就再也没有好好说过话了,他这次要怎麽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