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be走向之走马灯前(下)
楚清怆去的第二个地方是国子监,曾经最接近梦想的地方。
会试三年一考,如今正是秋闱开放的时节,以国子监为辐射,四周毗邻处俱是与会试相关的人员。
考生丶官员丶书商……所有人都沉溺在这紧张又激昂的氛围中。
楚清怆今日所着的还是当年的青衫,有人见他眉眼文弱,以为他也是来应试的举子,还抱拳向他问礼,又问起他乡试的情形。
楚清怆抱手回了个万福礼,而非书生间互相问候的揖礼,这才笑道:“先生多礼了,鄙人并无功名在身。”
那些举子见状也不再多言,只冷下神色来,侧身让他过去。
荣庸心中却怎麽也不是滋味儿,楚清怆明明是解元,云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解元,为什麽要受这样的欺辱呢?
他心中不忿,可当日革除扶光功名的旨意却又是他下的,荣庸再不敢搭腔,只拿眼睛去看楚清怆的反应。
可楚清怆的神色却并未有半分的松动,他仍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向着国子监的方向前进。
荣庸不禁想到,若是没有後来的这些不堪,楚清怆此刻会在做什麽呢?
他也会成为这些举子中的一个,拼尽一切地挤掉所有人,走到他的面前,等着他钦点他为状元吗?
好像越想越难过了,荣庸终于在此刻後知後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残忍。
他怨憎楚清怆成为他屈辱的同时,他又何尝没有毁了楚清怆的一切呢?
是他太过冷血无情,从未替楚清怆考虑过半分。
“楚清怆,待你好了,也去参加会试吧,朕会恢复你的功名,恢复你……”
“不必了,你如果能少些自我感动的把戏,说不定还没有这麽招人厌。”
荣庸还想再说,却见楚清怆被一家纸扎店吸引了目光,又不管不顾地走了进去。
荣庸深觉不祥,还想再拉他出来,楚清怆却笑出了声:
“你在担心什麽?我身无分文,不会买这些晦气东西来碍你的眼的。”
他的笑容既疏朗又明媚,这是荣庸从未见过的楚清怆,豁达之中似乎又有些少年人的狡黠。
这应当是一个极为可爱的少年才有的笑容,可这样的笑容却是在一堆黄白之物间,便是怎麽看怎麽诡异了。
荣庸不知该说什麽,只握紧了那双冰凉的手,低声道:
“别怕,我在。”
楚清怆闻言扯出一抹讥笑,却没再说什麽,只转身走到了一处纸扎房子处,耐心地欣赏起来。
比起那些举子手里的书册,好像这些更得他心。
那掌柜见他们二人年轻,还以为他们是来捣乱的,本欲赶他们出去,谁料楚清怆却比他还懂行。
一会儿说起纸扎房子该如何与福建土楼结合,一会儿又说可以怎麽用彩纸扎爬床和小几。
奇思妙想,连店里的老夥计们都啧啧称奇。
他说这些时,双眸清亮,眼中俱是得意之色,看得荣庸都有些不忍,想要心软为他买上一些,可再想到这些纸扎的用途,到底还是闭了嘴。
楚清怆这一待便待了许久,到最後连掌柜带东家都出来送他,又让他有什麽想要的都可以拿,楚清怆却摇了摇头,又笑着离开了。
荣庸不知道楚清怆究竟想要去哪里,可今日种种,实在令他难堪,但见楚清怆神色,似乎又不是专为了让他难堪而来。
他只是真的很感兴趣,所以想来逛逛罢了,于是荣庸也不好再问,只闷头跟着他走。
直至左倒右拐,最後停在了一家老字号的糕点铺子前。
楚清怆饶有兴致地走了上前,将脸贴在那招幌上细细看过,这才转过身来对着荣庸道:
“纸扎你不肯给我买,这个可以请我吃两个吗?不多,两个就行了。”
他又用手指了指招幌上的糖油果子和豌豆黄,点点头。
“就是这两个,每样只要一个就行了。我的确没有钱了,你若是介意,就当我欠你的吧,下辈子还你。”
荣庸被他说得心酸不已,忙摇头回道:
“不不不!你今日想吃什麽都给你买!都给你买好不好?我养着你是应该的。”
楚清怆不再答话,反正有人给钱就行,等小二一一包好,荣庸又为他付了钱後,便随意找了地方坐下,眯着眼睛开始品尝这些糕点。
他最期待的就是糖油果子,上回答应了小瑜儿要请他吃,这回终于没有再失约。
楚清怆小心地将嘴巴凑上去,这回再没有黏腻的糖汁将他的口腔纠缠住,牵扯出难忍的痛意。
取而代之的是酥脆柔韧的口感,便是他味觉尽失,也能够想象出那是怎样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