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庸见他吃得开心,心中也荡漾起了难得的柔软,又将他鼻尖的芝麻摘去,这才柔声问道:
“喜欢吗?以後还给你买好不好?楚清怆,你看,活着多好啊!为什麽……”
楚清怆不答,又用手轻轻挑起了一点豌豆黄送进嘴里,可惜再也吃不出以往的味道了。
“小黄的黄就是这个黄。”
他忽然摸头不着尾的说了一句,也不去看荣庸的反应,继续又道:
“书院里那只惨死的小黄狗,它的黄就是这个黄,我取的。”
他又用手指了指国子监里最高的那棵柏树。
“就是那里,我以往最喜欢去那里默书,又清净又安宁,小黄总是偷偷去找我玩儿,我有什麽心里话也都跟它说,它是我最好的朋友。”
荣庸终于想起来了,小黄是一只瘸腿的狗,被主人赶了出来,後来被楚云璋所救,但没有多久又听说被楚清怆给杀了。
陆尚出身医药名门,这只狗是他的第一个“患者”,自然看重,後来小黄惨死,他才带头欺凌了楚清怆整整一年。
荣庸知道,但也没有过问,只是冷眼看着一切发生,可如今既知楚云璋为人,却也是悔之晚矣。
楚清怆将手里的豌豆黄尽数捏碎,又抛向了空中,黄沙似的豆粉就这样洒了一地,他叹息道:
“陆尚倒也没有做错,小黄本来就是我害死的,楚云璋知道我艳羡他有闲钱买这些零嘴,便给我送了些豌豆黄来,小黄喜欢吃,我就跟它分着吃,可没多久它就去了,尸身还被做成了暖汤,最後被我吃了。”
楚清怆笑了起来,“我是一个吃好朋友的畜生,他们替天行道,说不得什麽欺凌不欺凌。”
荣庸心惊,怪不得楚清怆从不反抗,年幼的他又将这样的重担压在心里,压了多久呢?
“并非是你之过,你一定是不知道……”
楚清怆摇了摇头,轻笑起来:“过不过的,我也得到报应了。今日前来,一为兑现少年时的约定,我答应了小黄中举之後一定请它吃上许许多多的豌豆黄,如今也算勉强做到了吧。”
“二是向它忏悔,若是它没有靠近过我,那麽这一切大抵都不会发生。”
荣庸听他这麽说,心内酸涩,忙辩白道:“非你之过,不要往自己身上揽。”
楚清怆笑起来,又把手递给他,认真道:
“你今日很好,不说难听的话,也不打骂我,还对我十分大方。”
荣庸也笑了起来,暗骂他没出息,又骂自己不是人,这才哪里到哪里,楚清怆就感动成这样了。
楚清怆真是好容易养活的一个人啊。
他还来不及继续感慨,楚清怆又道:
“荣庸,那能不能再送我件东西,就当做给小瑜儿的见面礼吧!”
荣庸自然不能不应,立马将楚清怆抱了起来,就要带他去京都最繁华的盛华坊挑选见面礼。
可还不及动身,就见隐在暗处的护卫们从树下跳了出来,又望了望楚清怆的神色,这才道:
“陛下,不好了!云公子中毒了!”
荣庸心上一惊,不自觉地便将楚清怆放了下来,又急切道:
“什麽毒?谁下的?他可还有碍?”
那护卫见皇帝焦急,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忙禀报道:
“是沈氏救楚公子心切,给云公子下了噬心毒,想逼楚广阔交出解药,谁料云公子明知有毒还是全部吃完了,如今沈氏已经赶了过去……云公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荣庸听完,险些没被沈若昭气死,前脚刚逼得楚清怆坠楼,後脚又去给楚云璋下毒,她这个母亲当的还真是极好!
两个儿子谁都不打算放过是吗?
一想到楚云璋腹内的孩子,荣庸还是无法不在意,又或许在意楚云璋,早已成为了他的习惯。
他惴惴地望向楚清怆,语气已是低了三分,但终究还是开口道:
“楚清怆,不要乱跑好吗?我去看看就回来……毕竟……毕竟中毒也不是什麽小事……”
楚清怆歪着头望向荣庸,疑惑道:“一定要去吗?荣庸?”
荣庸更加心虚,只机械地重复道:“可毕竟……毕竟……中毒也是大事……”
可他忘了,这样的毒,楚清怆已经中了整整十九年了,只是再大的事,也早被习以为常磨平了。
楚清怆点点头,认同道:“是,那你去吧,只要见面礼的钱是你出的就行。”
荣庸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吩咐暗卫们小心伺候,二话不说便赶回了皇宫。
可他并不知道,这就是他和楚清怆的最後一面了,从此之後,他的孩子丶他的妻子,他一个也没有见到过。
他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