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的泪水终于在此刻落下,打湿了後几页的信纸。
荣庸手忙脚乱地将眼泪擦净,又转身投入到那些潦草的字迹里,偷偷去窥视一个鲜活少年的心事。
他说,“哥哥是玉,我是床,不名贵但实用着呢!哥哥书读得好,可我酿酒也是一把好手,如果没有人喜欢我,那我就回庄子去!”
他又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寻见你的父母呢?你很勇敢,我也很勇敢,我们都该被他们喜欢!在回庄子前,我想再见你一面,就约在城门口吧,给你带了我自己酿的酒,很好喝。”
读到此处,荣庸没忍住探头望向了身後。
可是烟雾缭绕的城门口,并没有那个抱着酒坛子的少年。
荣庸的眼泪已经完全止不住了,转过头,那封泛黄的书信上只剩了最後一段话。
“你可一定要来,我是个极有脾气的人,不来就绝交了,我是决计不会再理你的。”
“酒也不会再给你喝了!壮苗子楚青床叩下。”
极有脾气的“楚青床”说到做到,哪怕黄泉碧落,也没有再理过那个失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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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机掉落小番外之壮苗子
“你这小孩儿也真是,明知道被换了药还吃啊?”
荣庸将身前的小孩儿又揽了揽,让他不至于被马颠了下去,这才甩鞭疾行,向着县城赶去。
要不是这小孩儿还算合他眼缘,又恰好需要在此处停留等待交接,荣庸才不会费这麽大功夫亲自将人送去县里就医呢。
一路上马蹄哒哒,疾走如飞,那小孩儿身子又极为瘦弱,荣庸都怕把他颠散了,没忍住又问道:
“还活着吗?”
话音未落,荣庸的披风便被顶出了一个角,随後是一张惨白的小脸露了出来,又冲着荣庸翻了个白眼。
“你说呢?他们只是换了一些,又不是全部都换了,有多少吃多少,这样才能好得快。”
荣庸无奈叹气,“可药材不同,药性可能会相冲啊。你看你,如今不是更严重了吗?”
小孩儿将头又缩了回去,隔着披风嘟嘟囔囔道:“哼哼,那我又不知道。”
荣庸被他的小动作逗笑了,没忍住逗起他来,“你就那麽想快点好起来呀?”
“当然了,我可一点也不想再生病了!”
毛茸茸的头又钻了出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望着荣庸,认真道:
“要好好吃饭丶好好吃药,不当病秧子。”
荣庸的心软成了一滩水,不自觉地便软下了嗓音,笃定道:“你一定会好起来的,那到时候不叫病秧子了,又该叫你什麽呢?”
“叫壮苗子啊!”,简直是理直气壮。
“哈哈哈哈,你这小孩儿真是有趣!
荣庸被他逗笑了,突然就很想与这个极有脾气的小孩儿再多一些羁绊,不止是萍水相逢。
他认真地思索起来,手中的马鞭也挥得轻柔了起来。
“这样,我给你取一个小字好吗?”
“你的眼睛很漂亮,既澄净又倔强,像只小鹿一样,不如就叫‘呦呦’怎麽样?”
“什麽呦呦啊?”小孩儿擡头望向他,眼眸里俱是细碎的光芒,因发热而沙哑的声音居然也多了一丝黏腻。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呦呦是小鹿的叫声,很称你呢。”
闻言小孩儿的神色却突然冷了下来,他从披风里擡起头来,双眼都气红了,又瘪了瘪嘴,这才扭过头道:
“哼!才不要你取!你是我的谁呀!”
荣庸心道真是个孩子,但见小孩儿不配合,也只能无奈叹气,抱怨道:
“哈哈哈你这臭小孩儿,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两人一路无话,就这样到了县里的医馆。
可那时的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後来的一切都是从此刻开始改变的。
温柔善良的人暴戾恣睢,倔强求生的人一心求死。
他们都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