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下河
撑船的戏拍完,转场去拍河埠头的戏时,郑嘉禾才姗姗来迟。他戴着墨镜,助理在旁边撑着伞,路过泥地时特意绕了远路,看见林淮裤脚沾着的水渍,眉头皱得更紧了。
“刚接到通知,下午鹅厂那边要来拍花絮。”郑嘉禾的经纪人走过来,语气是对着所有人说,眼神却落在白沐沐身上,“李导说让主演们准备准备,多拍点互动镜头。”
白沐沐正蹲在河边洗刚才摸鱼沾了泥的手,闻言擡头:“可是下午排了我的戏。”
“戏可以往後挪挪。”经纪人笑得客气,“这花絮是要上平台首页的,对剧的热度有好处。”
林淮在旁边整理道具竹篮,听见这话没作声。
倒是王伯年从柳荫下走过来,手里摇着扇子:“挪不得哦,下午那几场得赶在太阳落山前拍——河埠头的夕照是要紧的布景,错过了就得等明天。”他瞥了眼经纪人,“要拍花絮也行,让孩子们该拍戏拍戏,你们跟着拍就是,真拍戏的样子,不比摆出来的好看?”
经纪人还想再说什麽,李莫拿着场记板走过来:“就按王叔说的来。嘉禾刚回来,先去换衣服,下一场该你了。”
郑嘉禾的戏是在河埠头卸货,他站在石阶上,弯腰去搬道具木箱时,胳膊刚擡起来就喊停:“这箱子太重了,有没有轻点的道具?”
道具组赶紧换了个空箱子,他才不情不愿地搬起来,镜头拍着的时候动作还算自然,一喊“卡”就立刻把箱子塞给助理,嫌恶地拍了拍衣服。
林淮在旁边搭戏,递绳索,看着他这模样,心中摇头。
中场休息时,白沐沐凑过来,递给他瓶冰水:“你看郑嘉禾那样子,刚才搬箱子的时候,手指都没碰到箱底。”
林淮拧开瓶盖喝了口,冰水顺着喉咙往下滑,凉得很舒服。“他大概是没干过这些。”他没说好坏,只是陈述事实。
“可我们是演员啊。”白沐沐把水瓶捏得咯吱响,“演员不就该演什麽像什麽吗?我说我请了老师单独上课,是真请了的,虽然没你学得好,郑嘉禾,嗤——到现在连台词都没背顺呢。”
这话让林淮愣了愣。
他想起在训练营第一次撑船时,差点把船划到芦苇荡里,是当地的老船工教了他三天,才敢在镜头前摇橹。
“别气了。”林淮把自己没开封的面包递给她,“下午拍夕照的戏,你不是说想试试自己唱那首民谣?我帮你搭戏。”
白沐沐接过面包,心里那点别扭突然散了。
她本来是不甘心的。
凭什麽她要和郑嘉禾这种人拍同一部剧,凭什麽郑嘉禾能当主角,凭什麽郑嘉禾能红?
但现在,她看着林淮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耳根,突然觉得,就算郑嘉禾有再多光环,真站在镜头前,观衆眼里能看到的,终究是那些把角色往骨头上刻的人。
郑嘉禾的未来,她不知道,但如果林淮一直这样踏实地走下去,总归会越来越好的。
同样的,白沐沐想,自己在新生代演员中,资源还算不错,守住初心,努力提升演技,就算做不到林淮那样极致,踏踏实实的未来也在等着她。
郑嘉禾这种人,以後过得好还是坏,都跟她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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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落到河面上时,河埠头的戏正好拍到高潮。
白沐沐站在石阶上,望着远处的船影,唱起了王伯年教的民谣。没有配乐,只有河水拍岸的声音当背景,她的声音不算顶好,却带着刚学会的生涩和认真,尾音被风吹得轻轻飘起来。
林淮站在她身後半步远,演那个默默收拾渔网的少年,眼角的馀光瞥见镜头外的李莫正点头,王伯年摇着扇子,嘴角噙着笑。
收工时,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白沐沐蹦蹦跳跳地去还道具,路过郑嘉禾的保姆车时,看见他正对着镜子补妆,助理在旁边汇报晚上的直播流程。她脚步没停,心里却笃定——
有些东西比镜头前的光鲜要紧多了。就像这河水,看着平静,底下却藏着能载船的力量。她要做的,就是沉下去,像林淮那样,接住这股力量。
林淮走在後面,看见王伯年正对着夕阳出神。老先生转头看见他,招招手:“过来。”
“我刚刚买了麻辣鹅,”王伯年从旁边的椅子上拎起一小袋递给他,“虽然叫四川麻辣鹅,但是是我们淮城特産,鹅肉也不用怕胖,带回去尝尝。”
林淮自己来采风那几天其实吃过,但对方的好意他没拒绝,笑着接下来:“谢谢,等过几天放假了我请您喝酒。”
远处传来白沐沐的喊声:“林淮!走啦!”
他应了一声,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影子被夕阳托着,稳稳地踩在河埠头的青石板上,一步一步,都落得很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