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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8（第1页）

第10章-18

轰隆一声，门震了一下，开出一条缝。

“行了，我到家了，我这个年纪和身量走在路上怎麽可能被绑架？周艾你喝大了吧！”演完以後大家一起喝了几杯，何宋明心念四果汤，老板说茉城繁华不过苔脉路，怎麽可能没有四果汤？何宋明说已经有人给他带了，拗不住衆人强求跟着喝了一杯才走，周艾叙旧太兴奋喝了很多，逼着何宋明一路举着电话，说这样也算在场了。

何宋明挂了电话，舌根底下还有淡淡的啤酒味。与孟江颐对视，孟江颐坐在大厅里，没开灯，就靠着电视屏幕撑起面孔与轮廓。

打鼓耗费体力，推杯换盏更是劳力又劳心，如果是平常也没什麽，董琛和何白珍受邀参加宴会总要带他出席结交关系，社交是何宋明的常态，但跟几个喝大了夸夸其谈的大老爷们何宋明实在没话说，恨不得给他们一人一棒子敲晕。他一身烟酒味，带着疲倦回家，能喝到甜爽的四果汤是他对这个夜晚最後的期待。

“晚上好啊。”

“嗯。”

孟江颐起身走进厨房，亮起冰箱的内部光源，虚晃的紫白色映着孟江颐没有表情却显得鬼气森森的脸。“扑”。冰箱门合上，孟江颐手里提着一袋四果汤，从暗处走回客厅，打开包装，居然是两碗。

意识到孟江颐大概一直在等他回家，何宋明有些讶异。目光游移到亮着的电视屏幕，恰好与没有眼白眼睛全是瞳孔的鬼对视，何宋明吓一跳，背脊贴到门上，门轰隆一声关上，胸口却好像还在馀威里重重起伏。

孟江颐因为动静转头看他，好像和屏幕上的人完成交换，变成一只静静哀默又美艳的女鬼，百无聊赖望着他，“你的四果汤。”

“我只吃得下一份。”何宋明走到沙发边上，声音不自觉地缩小。三张沙发跟孟江颐挤中间那张，微背过电视屏幕，光影在两个人的半边身体猎猎。

“还有一碗是我的。”

“你一直等我回来一起吃吗？”何宋明睁大眼睛，下巴那颗痣被屏幕照亮了，孟江颐看看电视，又看看何宋明努力冷静的样子，伸手徒劳地挡了挡电视的光，反问：“你怕鬼？”

他的面孔被柔软的皮肉包裹了，像从裸露的危险中进入防空洞。

何宋明闭了闭眼，电影的音量不大，但在偌大的空房里有了天然的扩音喇叭，节奏加快，音调诡异，心脏被钓鱼线勾起来，不由自主地悬空乱晃，“怕，我从小就怕这种东西。你怎麽一个人看鬼片，这什麽爱好啊……”

孟江颐笑了一下，拿起遥控，和屏幕上的鬼对视，调到了少儿频道，气氛一下变得喜悦轻松，何宋明睁开眼，眼神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哀怨，“酒吧回来一股味，我洗个澡再吃——你还没说是不是在等我呢。”

“没等你，忘记可以自己吃了。”

“这是什麽忘法？”何宋明想需要人陪简直是人之常情，就算孟江颐是个酷小孩也会想要，不给孟江颐解释的机会，“我去冲个澡，你再等我一会，好不好？”

话到嘴边咽下去，“你快点。”

他没撒谎，四果汤是何宋明要的，他只是顺带一起要了一碗，拿回来根本忘记自己也有一份，理所应当认为这是何宋明的东西，放进冰箱以後去洗澡。

看时间何宋明快要到家，联想到四果汤才记起来自己也点了一份，下楼却没去厨房，百无聊赖地找东西看，毛骨悚然的恐怖电影对他来说九牛一毛，他见过比鬼要更可怕的东西。

他又开始等何宋明。其实也可以不等的。孟江颐没有表情地看完一集动画片。何宋明换了件工字背心和短裤，露出精细的四肢，尤其是胳膊，有薄薄的流畅的肌肉线条，身上似乎还带着水汽的味道，坐在孟江颐的身边，没有了恐怖片，他又生龙活虎起来，从四果汤中辨认出自己的那碗，一边吃一边问：“你不怕鬼片吗？”

喧哗了一晚上的心终于在此刻归拢，宁静，又因为这种宁静重新跃跃欲试。

孟江颐把塑料碗端起来，侧了侧身，横坐在沙发上，与转过头的何宋明对视，“不怕。”

何宋明的嘴唇水灵光滑，舌根红润，随着张合时不时露出来，像含了一颗红豆，孟江颐随意地将目光转换到屏幕上，动画片还是恐怖片对他来说没有区别，都只是打发时间的道具，四果汤也没那麽爱喝，太甜了，只有在冰最多的时候才能勉强喝几口。

“真好。那你怕不怕黑？小时候。我小时候还很怕黑，不过现在不怕了。”

“好像怕过吧。”

“什麽是好像，你胆子怎麽那麽大啊？”何宋明聊起鬼，表情也变得有些狰狞，很嫌弃似的，“我从来不敢一个人看恐怖片，都是我朋友拉着我一起看我才勉强敢看，看完又说我比鬼吓人，想看我被吓的样子又不想被我掐淤青。”

“你还真是老鼠胆。”孟江颐把四果汤放桌上，还有半碗没吃，何宋明瞥了眼，心馋地问：“我能不能拿走你的西瓜？”

“拿吧。”

何宋明小心地将孟江颐的西瓜转移到自己碗里，“你不喜欢吃吗？”

“太甜了。”

“我喜欢甜食，不然根本没有力气。巧克力丶马卡龙丶泡芙，可以一次性吃很多。”

孟江颐听他说话，不发表看法。

客厅区域变成一个小小的光团，孟江颐穿着睡衣，何宋明赤裸的胳膊因为舀动的动作线条微微地波动。另一个世界的光迷蒙地照耀着他们，四下一片漆黑，孟江颐往後仰了仰，撑着下巴，看电视上五颜六色的光落在何宋明脸上，听何宋明说一些他没有听过的甜品品牌，流利的中文间偶尔闪过一些发音正宗却因为这个夜晚而显得有些懒散的英文词汇。

何宋明吃完了，擦干净嘴，礼貌地将自己的那份垃圾打包好，要收拾孟江颐那份时，孟江颐伸手制止了他。何宋明站起来，问：“你还要看电视吗？”

“嗯。”

“我今天打了特别久的鼓，谢谢你的四果汤，辛苦你晚上跑一趟。”

孟江颐没所谓地看了他一眼。

“你要是一个人很无聊可以找我。”

孟江颐说知道了。

何宋明显得有些局促和不好意思，“但我现在累了，得睡觉了，你给我发消息我不一定都会回。”

“我没那麽寂寞，也不要谁陪，你累了就上楼睡觉。”

“孟江颐。”何宋明站在楼梯口，隔着一段距离，孟江颐转过头来看他，何宋明扬了扬嘴角，轻快地说：“晚安。”

何宋明上楼。

过了一会，听见一道微乎其微的声音。

“嗯，晚安。”

他回头时孟江颐没有看他，手里拿着一碗吃剩的四果汤，被雾一般的黑白色光线长长地笼罩了，少儿频道变成黑白色默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