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城中主帅都已不在,自然就没有正面交锋的必要。金军的计策就是生生熬干这一城百姓,而後长驱直入,不折一兵一将。
又一封劝降书送进来。
“我绝不投降!”堂上,老太太重重一拍木桌。
短短半月,她鬓角额发已全白了。为了让府中一衆丫鬟亲眷都有饭吃,老太太自己已三日未进水米,谁劝也不愿进食。
纵使她整个人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吐字却仍字字千钧:“城在我就在,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一日可活,就一日不会投降!”
说完,老太太挺直的肩膀一松,歪在椅背上费劲地喘。
“奶奶!”秦一焦急地上前,“您不能再这麽耗下去了,多少吃些吧?”
老太太咬牙,缓缓摇头。
秦一眼中急出泪来,他求助地望向门边的连雨:“小雨,你劝劝奶奶。”
连雨收回落于城门方向的视线,攥攥拳。
老太太慢慢叹了口气,眼神像是头已知大限将至的母象,哀戚中却又透出几分不舍:“小雨啊,你若想降便降吧。活着,总还有机会。”
连雨拳头一攥,他飞快走到老太太面前,将一块干巴死硬的大饼拍在桌上:“顾朗会回来的。你若现在死了便看不到金军大退,你不觉得可惜吗?”
老太太眼神一震,干瘪的眼皮掀起,久久望着连雨,眼中似蓄起泪光。
察觉到老太太态度上的松动,秦一忙不叠拿起桌上的大饼,小心翼翼地掰成一个个绿豆大小的饼块。一粒饼块刚喂到老太太唇边,忽而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冲进来,一张激动的脸上糊满了眼泪:“老夫人,苦日子到头了!”
“顾将军回来了!他与金国签了投降书,金国答应不动城中百姓,明日便开城门送水粮进来!”
饼块骤然落地,老太太一下子扑倒在木桌前,小厮被吓呆了,一张喜悦的脸僵在那里。
“哎呀!”老太太摇着头,两行眼泪从她失了光的眼睛里流出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这日子怕是没个头了。”
堂中很快乱做一团,连雨转身冲出堂外。
“小雨!”秦一飞快追上来,拉住他手腕。
连雨顾及着秦一的身体没有挣扎,他拳头攥紧,憋着股气似地:“我要去找顾朗。”
“金军还在城外,你知道这个时候出城有多危险吗?”
“可我不信顾朗会投降!”
“为什麽不会,保下全城百姓的性命,不正是他想要的?”
“可……”连雨愣了愣,神色中透出几分茫然:“剧情里不是这样的。”
“对,剧情,这只是剧情而已,和你有什麽关系?离开了这个世界,这里一切就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遇到了就是和我有关!”连雨蓦地提高了音调。
空气静了下来,对上秦一写着怔愣的黑眼睛,连雨垂下眼帘,不叫人看出他眼中真实的情绪:“你知道当我发现你在骗我的时候我有多恨你吗?可我还是庆幸,庆幸你还活着。”
“那时你躺在血泊里,我多希望被捅的人是我。”
“所以现在,我必须要见到顾朗,如果这个决定真的是他本人做出的,我不会再多管闲事。”
秦一深深看着连雨,而後飞快擡袖擦了下脸颊,袖口很快湿了一片。
“好。”秦一喉头滞涩:“府中一切交给我,拜托你一定要回来。”
“当然”,连雨牵牵唇角,屈起指节蹭过他面颊上的潮湿:“骗我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暮色西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签了投降书,城门前金国的守卫正杵着长矛打瞌睡。
连雨小心翼翼转到一侧草棚下,将自己掩在堆起的稻草後,他盯着那守卫,心中计划着。他不确定顾朗在哪,盲目地找?效率太低。上去和守卫套近乎?感觉不太能行得通。
连雨正聚精会神地想,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肩膀一抖就要叫出声,却在下一秒被人捂住了嘴。
“是我。”顾朗音色沉静如水,瞬间安抚了连雨狂跳的心脏。
连雨心下惊喜万分,语气不受控地有些雀跃:“大哥你没死。”
“放心,死不掉。”顾朗拉着连雨的手臂向某处走去,步伐埋得很大很稳。
“去哪?”连雨在後面。
“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