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灯光白得惨淡。
儿子被送进了附近的医院急诊科观察室,医生说只是受了强烈刺激引发的应激性晕厥,身体无大碍,很快会醒。
她守在病床边,握着儿子冰凉的手,眼睛又红又肿。警察还在外面,没有离开。那个记者被狙击的画面在她脑子里一遍遍重放,慢镜头,每一个血腥的细节都清晰无比。为什麽?为什麽偏偏在那里?偏偏是那个时候?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儿子脸上,描摹着他熟悉的眉眼,试图从中汲取一点点支撑下去的力量。然後,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他那只紧攥着丶放在身侧的手上。
从商场混乱开始,到救护车再到医院,他似乎一直这样攥着。之前她只当是晕厥後的自然僵硬。但现在,在一片惨白的灯光下,她看得更清楚了。
他的指缝里,沾着暗红色的丶已经半凝固的……血痂。
那不是他的血。晕倒时,他并没有碰触到那个记者。
一股冰冷的丶比刚才得知狙击时更甚的寒意,毫无预兆地顺着她的脊椎猛地窜上头顶。
一个被忽略的细节闪电般击中了她的记忆——在那个男人中弹丶向後倒下的极其短暂的瞬间,他的手臂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丶极其迅速的回缩动作,仿佛在失去意识前最後一刻,下意识地藏起了什麽东西,或者……递出了什麽东西?而儿子那时正吓得魂飞魄散,可能完全是本能地接住了……?
她的呼吸骤然停止。
杀手的目标……是那个记者。为什麽选在人群尚未完全散去的商场?冒险,高调,近乎嚣张。除非有必须立刻灭口的理由。必须在某种东西被传递出去之前,果断下手。
想到这里,一个可怕的念头,带着绝对零度的寒意,攫住了她。……
她猛地捂住嘴,防止自己尖叫出来。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撞着她的心脏,几乎要撞碎她的胸骨。
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丶小心翼翼地,去掰开儿子紧握的手指。
他的手指攥得那麽紧,骨节泛白,像是用尽了生命所有的力量。
她一根手指丶一根手指地丶轻柔地掰开。
冰冷的丶染着暗红血渍的金属棱角,缓缓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
那是一枚微小的丶再普通不过的黑色U盘。以及,紧紧被U盘压在下面丶更小一点的丶同样沾满了黏腻鲜血的……存储卡。
她的目光猛地擡起来,死死盯住病房门口。那两个守着的警察的身影,在门上的磨砂玻璃後,显得模糊而不定。
谁送来的?
那个记者,在生命最後一刻,用尽最後力气,将这两样东西塞给了她无辜的儿子,也将死亡的标记,烙在了他的手上。
而那个隐藏在未知角落的杀手,知道吗?他知道子弹虽然打中目标,但真正承载着秘密的东西,还留在这个昏迷的少年手里吗?
窗外是城市的夜,霓虹无声闪烁。每一扇漆黑的窗户後,都仿佛藏着一双冰冷的丶瞄准着的眼睛。
她握着儿子冰凉的手,和那两枚浸透鲜血的存储设备,坐在一片死寂的病房里,一动不敢动。
远处的警笛声,似乎又响起来了,不知是真实,还是她脑海里的惊悸。
她死死盯着病房门,瞳孔深处,映出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丶冰冷的黑暗。那两枚沾血的存储设备,紧贴着她的掌心,像两块灼热的冰,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脚步声……
“你们二位是?”守在观察室外的警察警惕地打量着一路疾行而至的两人。
尹柏萧停下脚步,从内袋取出一个黑色证件夹,刷地打开,动作干净利落。“圣保罗医学院预科班理事长,也是邹宸绎未来的班主任,尹柏萧。这位是我的副官。”他的声音平稳,不带多馀情绪,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
那警察接过证件,仔细查验。特殊的防僞标记和钢印,以及隶属部门的缩写,让他脸色微微一变,立刻双手将证件递回,态度变得毕恭毕敬:“原来是政府的专员。失敬。”
“邹宸绎情况怎麽样?”尹柏萧收起证件,目光投向紧闭的观察室房门。
“医生说只是受了强烈刺激,暂时性晕厥。他母亲说他从小有严重的晕血症,看到大量鲜血就会这样。”警察连忙汇报,“身体检查没有其他问题,应该很快会醒。”
“晕血?”站在一旁的桑矾逸闻言,眉头立刻紧紧蹙起,几乎拧成一个结。他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诧异?“一个大男人,晕血?”他在军中历练多年,见惯了血肉横飞的场面,实在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这种近乎“懦弱”的生理反应。这成何体统?圣保罗预科班未来是要输送顶尖人才进入关键领域的,可邹宸绎心理素质如此脆弱,究竟怎麽经过筛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