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她从这巨大的愧疚与震惊中喘过气,车太医接下来的话,如同另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滔天巨浪。
“说起来,那年真是多事之秋,镇国公也差点死在了辽东。”车太医感慨道。
“怎麽说?”
“师父可还记得当年的吉尔城之战,镇国公重伤之事?”
“不是後来澄清是场乌龙,说只是伤了头,昏迷了几日麽?”
“嗐,那是镇国公醒後,特意吩咐统一口径的说辞。”车太医解释道,“真实情况是,头部确实受了重创,但远不止昏迷那麽简单。人被送到军帐时,心跳都已经停止了!下官当时几乎要宣布。。。。。。”
他顿了顿,继续道:“没想到几十息後,镇国公的心脏又缓缓恢复了跳动。然後昏迷了三日才苏醒,醒来更是双目失明了整整五日。”
叶倾华的泪水流得更凶,几乎无法呼吸。那时她还在宫里为雍和帝守灵,那些日子,她总在打盹的间隙里心神不宁,梦见安无恙浑身是血地唤她。她只道是自己思念过度,却从不曾想,那竟是他徘徊在生死边缘时,跨越千山万水的求救。
而她,竟未能陪在他身边!
那年,她差点同时失去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无力地靠在墙上,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入双膝之间,瘦削的肩膀不住地颤抖。
对不起,子谦。。。。。。
对不起,长生。。。。。。
五月的日头已然毒辣,光影流转,灼热的阳光直直照射在叶倾华身上,她却浑然不觉。
一把伞悄然撑在她的头顶,为她带来荫凉。
安无恙蹲下,单膝点地。大手落在她的发顶,声音满是怜惜,“怎麽一个人躲在这里哭?”
叶倾华擡起头,眼睛鼻尖通红。安无恙心疼不已,指腹轻柔地为她擦着眼泪,却怎麽也擦不干净。
他心下了然,她大概是知晓了云舒病情的真相,也明白了他早已知情。他正静静等待着她或许会有的质问与埋怨,却见她忽然张开双臂,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脖颈,将头靠在他肩上,温热的泪水迅速濡湿了他的衣襟。
“长生,”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脆弱得让他心碎,“我好难过。。。。。。”
“我知道。”安无恙顺势将她拥紧。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心里满是安无恙,可在某个极深的角落,依然住着一个云舒。安无恙没了,她会死;云舒没了,她会疼。
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在往後馀生慢慢地将那个角落也填满,填得满满的。
“是我害死了子谦,是我让他痛了那麽多年。。。。。”她吸着鼻子,自责啃噬着她的心。
“他心甘情愿。”安无恙轻声道,“若是那一箭射中的是你,他才真的是生不如死。”
“可我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曾经也差点失去了你。。。。。。”叶倾华将他抱得更紧,“还好你挺过来了,感谢你挺过来了。只是对不起,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没能陪在你身边,让你一个人面对。。。。。。”
原来,连这件事她也知道了。听出她语里的愧疚与心疼,安无恙心一软,故作轻松道:“本来都跟阎王爷走了有一段路了,突然想起某人说,我要是敢回不去,她就在家里养上十个八个面首,天天快活。这还得了,所以我又跑了回来。”
叶倾华果然被他这混不吝的话逗得破涕为笑,还不小心吹了个鼻涕泡泡,幸好她脸埋得深,他未看见,赶紧偷偷蹭在他的衣服上。
安无恙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任由时间流淌,直到她情绪慢慢平复,他才开口:“夜明珠,今日老管家买了只上好的老鸭,我出门前宰了炖在砂锅里。算算时辰,这会儿该炖好了,要喝汤吗?”
“要!”叶倾华点头,却仍不肯擡头,“眼睛肿了,见不得人。”
安无恙低笑,将伞递给她,然後转身,拍拍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上来。乖,我带你回家。”
趴在他背上叶倾华又无声滚出眼泪,曾在她被这个世界伤得最深的时候,也是这个人,温柔对她说:“乖,我带你回家”。
“长生。”
“嗯。”
“别离开我。”
“好!”
“别走在我前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