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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骗子傻子(第4页)

此事终以无人受重惩而了结。与先前府卫气势汹汹四处拿人之态相比,看似雷声大雨点小,甚至闹至御前,实则却是明晃晃地向世人昭告,此女便是他覃景尧的逆鳞。

谁若触之,纵是皇亲贵胄,他亦绝不会善罢甘休。

待翌日早朝,他竟坦然顶着半张脸上已转作淡紫的女子掌印步入大殿时,满朝文武霎时哗然,旋即又陷入死寂。至此,衆人对那位久闻其名的女子算是彻彻底底领教了一回,自此讳莫如深,再无人敢存半分轻视。

*

这一日接连不断的风波,乍闻真相,与他决裂对峙,急症复发,喉颈患处阵阵刺痒胀痛。诸般苦楚如潮涌至,竟似玩笑般叠作一团袭来,压得兰浓浓几乎难以负荷。

她有意摒弃杂念,不再深想,反锁了门窗,敷药後便脱鞋上床,沉沉睡去。这一睡,竟从午後直睡到了月上中天。

最深重的痛楚,总在万籁俱寂时啮咬人心。白日里强压下的苦痛,愤怒,悔恨与不甘,此刻如潮浪般汹涌反扑,几乎将人彻底吞没。

兰浓浓再招架不住,顷刻间溃不成军,泪落如雨。屋内门窗紧锁,仆从不敢惊扰。烛火未燃,四下漆黑寂然。

这彻底的黑暗与寂静,反令她卸下所有心防,纵情痛哭,再无顾忌。

昔日的深情有多炽烈,如今的恨意便有多刺骨。她恨他从一开始便织就谎言,一步步诱她深陷泥淖。更恨他口口声声说喜爱,却将她推入这般不堪的境地。

可兰浓浓更恨自己,恨自己不够谨慎,轻信于人。恨自己不听姑姑劝诫,一意孤行。恨分明已生疑窦,却仍自欺欺人,甘愿沉溺于虚妄之中!

恨他自私自利,无耻之尤!恨他被揭穿真面目後竟毫无愧意,连最後一丝体面都不愿留给她,强行将她囚禁于此,执意拖入泥潭深渊,要她背负良心谴责,千夫所指,不得脱身!

“骗子,骗子,骗子!”

“傻子,傻子,傻子!”

兰浓浓将自己紧紧蜷缩起来,一颗心仿佛被碾碎了抛入烈火之中,灼痛得令她窒息,炙烤得几乎崩溃。她哭得不能自已,每一声如泣血的骂有多重,心中的恨与悔便有多浓烈!

整座宅邸灯火尽熄,万籁俱寂,惟有一轮明月依旧高悬中天,静谧而温柔地洒落清辉。那月光极力伸展,悄然穿透纱幔,轻轻笼住榻间那蜷缩着的,不住颤抖啜泣的纤细身影,仿佛无声的抚慰。

她的榻外立着一架四扇海棠春睡屏风,覃景尧此刻正负手静立于屏风之後。而就在一刻钟前,他还坐在她榻边,凝望着她的睡颜。

自他回府,得知她已睡下,便一直守在此处。她睡了多久,他便坐了多久,看了多久。

她的每一声哭泣与怒骂,他都听得清晰分明,字字入耳。却未激起半分悔意,若说有,也只悔当初一时心软,允她出门,以致满盘皆局,尽付东流。

兰浓浓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直至头昏脑沉,筋疲力竭,再流不出一滴泪来。她侧卧榻上一动不动,双眼怔怔睁着,眸中却空洞无光,心神早已不知飘零何处。

她如要举行一场无声的祭奠,任往日相处的幕幕情景在眼前流转。初时惊鸿一瞥的怦然心动,告白时的忐忑不安,得他回应时那不敢置信的呆愣,继而化作漫天欢喜,心花怒放。

从最初相处时的拘谨生疏,小心翼翼,到後来渐敞心扉,情意日深。乃至浓蜜如饴,再无间隙。

从他第一次向她温柔浅笑,第一次低唤她的名,初时被她牵手时怔忡讶异,到後来从容自若地将她的手紧握掌心。。。

初次被她使唤时的手忙脚乱,生涩笨拙,到後来再不需她开口便主动事事周全。从最初讶异于她全然的信任与天马行空的念头,到後来从容含笑着包容她所有奇思妙想,纵容她每一分跳脱恣意,

她笑,他便纵她欢闹。她怒,他便承她的脾气。千百种性情,他皆从容接纳,从未有一字相逆。温柔似水,体贴入微,包容若海,可靠如山。在她眼中,他便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第一次被她主动亲吻时,他震惊意外的模样。她急病高烧,意识模糊,最脆弱无助时,他如神兵天降般忽然出现,成为她唯一的依靠,日夜安慰照料,不离不弃。

分别时那般依依难舍,两地相隔音讯全无时的彻骨思念,互通书信後苦尽甘来的悸动,以及她为与他相守不惜与世界为敌的孤勇。。。。。

漫漫长途的艰辛跋涉,途中那份迫不及待的坚定信念,临近相见时的近乡情怯,蓦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意外重逢的激动狂喜,重逢後如胶似漆,朝夕相伴的浓情蜜意,

送她定情信物时那般温柔专注的神情,陪她共赏落日西沉,仿佛天长地久的相拥静谧。她月信痛至难起,他眼底盈满心疼,私下苦学推揉手法悉心照拂。为她穿耳洞时极致的小心与耐心,乃至他第一次主动吻她时。。。

“姚景,你为何不是真的姚景。。。”

兰浓浓蓦地发出一声悠长而破碎的哽咽,猛地紧闭双眼,用双手死死按住剧痛的头颅,再也不愿回想半分。

自确认他欺骗她那刻起,自知晓他早有发妻那刻起,往日种种甜蜜皆成砒霜,每念一分,都只该深恶痛绝!

他手握生杀大权,曾下令将他人九族尽诛,无论是否奉旨行事,这都与她怕他无关。

兰浓浓只一想到那血腥场面,便止不住浑身战栗。她死死咬住嘴唇,直至皮破血流。唇间浸满腥咸,她抿下那缕血味,几次深息强压惊惧,缓缓睁开眼来。

幸好,

幸好今日窥破真相,否则若真等到被他骗婚失身,还傻傻困在谎言里,自以为觅得良缘,实则沦为他人见不得光的外室,

那才叫真正可怕,彻底可悲!

万幸,一切还来得及。

*

覃景尧合着眼,心口仍因她那句无意识的呢喃微微发颤。万籁俱寂中,榻上翻身衣袂摩挲之声格外清晰。他倏然睁目,屏息敛气,悄无声息地隐入更深处的阴影里。

清冷月色下,她纤细的身影已然投落于屏风之上,如墨如画。

兰浓浓未曾想过这房中还有第二人。她虽睡了许久,却仍觉身心俱疲。过敏患处依旧刺痒难忍,但尚可忍耐。她一心只想快些好起来,必须爱惜自己,按时涂药服药,即便毫无胃口也要勉强进食。

她轻按肿胀酸痛的眼眶,深吸一口气,起身披衣穿履,点燃烛火,走向门边取下门栓。就在房门开啓的刹那,原本黑暗的庭院与厅堂,霎时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方才被放回的碧玉领着几名侍女垂首静候门外,手中捧着洗漱用具与食盒。见她开门,衆人齐齐屈膝行礼,

碧玉上前轻声道:“姑娘一直未醒,大人便吩咐厨房将晚膳温着。汤药也已煎好,莫大夫特意嘱咐过,内服汤药间隔不可超过三个时辰。姑娘现下先用膳再服药,时辰正好。”

兰浓浓後退半步,避开了她的搀扶,目光却仔细扫过她与身後几名婢女,声音微哑:“碧玉,你们,可曾受罚?”

碧玉明显一怔,不自觉地掐紧了手心,强忍着没有看向她身後,只谦卑而感激地躬身笑道:“劳姑娘挂心,奴婢们并未受罚。白日里姑娘突发急症,情形凶险,大人关切心切,才传奴婢们去问话。奴婢等据实回禀後,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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