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难圆
两百多年未见,眼前的青年相貌成熟不少,性子倒是丝毫未变,一如既往令他厌恶。
谢远不愿起身多看他一眼,只换了一个姿势,面背着他,懒洋洋地回道:“谢远,拜于尘渊神君座下。”
见他这般慵懒状,夜漓露出几分讥笑,道:“前些日子,我与师尊在人间降魔,未及时赶回参与战神收徒大典。但听闻战神为了你,竟与帝君当衆争执,便一直好奇,究竟是什麽样的奇才能教战神如此在意。如今这一见,也不过如此嘛。懒懒散散,举止无状。难道你从未与战神学过该如何接人待物?”
这语气颐指气使,颇有一股高高在上的自傲感,与两百多年前一样令人生厌。
谢远深知此人两百多年前曾意在战神首徒之位,见尘渊迟迟不松口有招徒之意,故而求其次拜入清衡座下。谁知後来尘渊收了绾玉为徒,他便恨得咬牙切齿。
他替绾玉行走的那三个月,此人时常对他冷嘲热讽,以打压他为乐。
当年他用着绾玉的身子,不好发作,如今却能畅所欲言。
“是呀,我不过如此,你也不过如此嘛。做了清衡神君两百多年的徒弟,有独立建府吗?有封仙职吗?有名扬天下的战绩吗?不过是依附他人的菟丝花而已,有何脸面在这儿狂吠?”
夜漓在人界时便是天之骄子,上了天界,因顾及清衡神君的脸面,也未曾有仙君用如此尖锐的狠话骂过他,一时竟有些语滞:“你……”
谢远翻白眼道:“我什麽我?初次见面,我与你可不熟。也不想越俎代庖替清衡神君教导徒弟。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做人做仙都要有自知之明。如自己本就扶不上墙,又怎有脸面到别家地盘指手画脚?”
他骂得畅快至极,一时口干舌燥,起身去桌前倒茶。
石桌旁的夜漓却眸光一闪,忽的出手按住他拈茶的手背。
这是见吵不过,要动手了?
谢远心底的战意被激起,不过在扫了一眼院角的竹人後,理智占了上风。
“不要在我这里打,这院内的物件都是我师父亲手为我置办的,若是打坏任何一样,你赔不起。”他轻飘飘地摆脱掣肘,也不用杯盏,直接将茶嘴对准喉咙往里灌,咕哝灌了好几口。
夜漓怒极反笑道:“好,那你定一个日子,我们认真打上一场。光凭嘴上功夫算什麽英雄。”
谢远放下茶壶,睨了他一眼:“我可不想逞英雄。”
夜漓冷笑道:“你这是承认自己空有一张嘴的花架子喽。”
谢远道:“不用激我。我与你打便是,时间地址你来选。”
“三日後的午时正刻,论剑台。”夜漓昂首挑眉道,“在这之前,若是你心生惧意,也可与我明说。我也不是不讲情理之人,只需你当着衆仙君向我俯首致歉,我便不再寻你麻烦。”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至极的嗓音自门外传来。“夜漓,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两百多岁的仙君竟要与一个年方十七还未进过洗髓池的凡人少年比试。你这是要把我的脸面都丢尽吗?”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来人正是冷着一张脸的清衡。夜漓见到他,倏然白了脸。
见尘渊立在清衡身侧,谢远立马跳下吊床,快步上前,向清衡行了一礼,“谢远见过清衡神君”,随後挽住尘渊的胳膊道:“师父,你们来多久了?”
“刚来。”尘渊温声道,“恰好听到你们要比试。”
谢远歪着头道:“那师父觉得我会赢吗?”
尘渊微微颔首。谢远见他对自己有信心,眉眼都笑弯了。
而他身後的夜漓,也上前与两位神君行礼,瞧见谢远与尘渊的亲昵举动,瞠目结舌,心底却暗暗涌上几分羡慕。
他的师尊清衡神君待他从不曾这般温和过。
清衡却道:“这位谢小兄弟,方才只是劣徒一时置气之言,不可当真。”
见自己师尊说自己不过是在怄气,夜漓急忙辩解道:“师尊,我不是在说气话。方才他说了一些难以入耳之言,是把师尊的脸面放在脚下踩。我才想替师尊教训他。”
这颠倒黑白的本事令谢远自叹不如。
清衡深知自家徒弟的脾性,白了他一眼,声音更冷:“若不是你主动招惹别人,他怎会招惹你?夜漓,回去给我抄写三百遍静心经。何时学会不轻易被人激怒再出门。”
闻言谢远不免咂舌。他曾阅过静心经,光看完便需要半日,三百遍恐怕需要一百个日夜笔耕不辍方能抄完。
幸好尘渊并没有罚他抄书的习惯。谢远歪了歪头,擡头望向自家师父,见他眉目如画,神情平和,便觉得他的师父是天下第一好。
被清衡训斥一顿的夜漓不再反驳,只是低头轻声应了一句:“是,师尊。那徒儿就先回去抄书了。”见清衡颔首,他便向二位神君告退,路过谢远时还不忘剜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