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遗珠
谢远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倒是你,既然还活着,为何当年不回归天界?”
羽方也苦笑一声,回道:“当年,我中了长珏的暗算,虽逃过一劫,但受了重伤。就算回到天界,也无证据揭露那厮的真面目,便诈死躲在这方山谷。没想到,这一躲,便是三千馀年。如今,也命不久矣。”
又是长珏!
谢远怔怔出神,见自己的猜测被验证,心底莫名难过起来。当年,天界三神君也曾有一段共同抵御上古妖兽的佳话流出,平日里或弈棋掷骰子,或赏花观鱼,怎会料到有朝一日长珏会背离他们。
他轻叹一声,偏头望见尘渊面色深沉,随即对羽方道:“羽方,这是仓浮,不知你可还记得他。如今他位列神君之位,还是当今天界的战神。”
说到这里,他脸上闪过淡淡的骄傲之色,继续道:“如今我转世为凡人,与尘渊以师徒相称。”
羽方擡眸定定地望向尘渊,见他举止沉稳,神色淡然,赞许道:“我方才听到了,天界还有你这般心性的神君,不至于没落下去。”他重重咳了了,待缓了口气,又道,“白洛,我快羽化了,死之前见那小人稳坐帝君之位,心中呕着一口气,难以散去。望我死後,你能将那小人的行径告知三界。”
他的神色灰败,早已没有当年的风采,周围泛着的圣光也在渐渐变淡。谢远见他这个样子,突然很难受,虽然他也死过两次,但从未如此刻这般难受。羽方昔日的神采不由地在脑海里浮现。
轻叹一声,他上前双手扶住羽方的肩膀,郑重道:“羽方,既然你坚持了三千年,那请再坚持下去。终有一日,你能见到大仇得报的那日。”
羽方却缓缓摇头道:“我等不了了,死前能见到你已知足。这是风回镜,你先拿好,我在里面留了一些东西,等我湮灭後,你再打开。”他召唤出一方古朴的铜镜递给谢远。
谢远伸手接过,细细打量了几眼,见铜镜的镜面暗淡无光,试着向其输送法力。
镜面上毫无波动。
羽方见状,轻笑一声,道:“我说了,等我死後风回镜成了无主之物再打开。白洛,我发觉你重来一世,性子倒变得急躁不少,不如三千年前沉稳。”
谢远挠挠头,回道:“之前万年的岁月过于压抑,如今只想随性而活。”
随性而活,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活法。
羽方叹气道:“如今,我倒是对你羡慕至极。”随即眸光微动,道,“眼下,那苗族小子应该已召集村民,我该去见见他们了。其实,蓬莱那小公主的话我并非不信。只是我是有私心的,想着就这样寂寞死去,多少有点不甘心,所以存着一丝让山下的村民陪葬的心思。”
此话过于疯魔了。谢远皱起眉头,问道:“你为何会这般想?”
羽方轻笑一声,道:“蓬莱小公主对我说,她来自百年後。你们其实也是来自于百年後吧?”
谢远与尘渊对望一眼,回道:“是的。方才不提,是觉得这并无干系。”
羽方又问:“那百年後这里是何光景?”
他的眼中透不过光。
“一片荒芜,所有的一切被掩埋在废墟之下。”一直沉默不语的尘渊开口道,“地龙翻身,凡人逃不掉,你是他们信仰的神,他们只信你。为何你想拉他们陪葬?”
羽方避开不答,只道:“我该去给这些村民一个交代了。”
随即,他的嗓音在苗寨广场上响起,传入每个村民耳中。
“蓬莱公主并未骗你们,这里即将覆灭。你们,尽快搬走吧。”
此时的广场上,人声鼎沸,村民们纷纷大喊道:“神明,我最敬的神,你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就不能救救我等蜉蝣衆生吗?”
羽方的语调平缓,语气却沉重至极:“不是我不想救,是实在无能为力。我的神力即将枯竭,日後,你们好自为之吧。”
在这里住下後,他曾替山下的村民赶走山中的猛兽,久旱无雨时他召来雨云,庇佑这方天地许久,如今也累了。他喘着气,换回正常的声音。
“我累了,山下的村民是否搬迁,搬到何地,就靠你们自行谋划。方才,我不是说笑的,但眼下见到你们,心胸疏阔不少。罢了,你们出去吧。白洛,走出洞口後就不要再来了。”
说完这些,他阖上目,摆明是不想再开口了。
见此情形,谢远将风回镜收入怀中,朝尘渊轻轻颔首。尘渊领会他的意思,朝羽方缓缓一拜,随即转身,与谢远并肩离开洞xue。
二人回到寨中,广场上的村民皆愁眉苦脸,并未散去,围着容岁七嘴八舌问话。
“我们要搬至何处?”
“三天?恐怕我们连山头都翻不过去。”
只见容岁横眉道:“我怎的知道你们要搬到何处?我来这里只是想救灵哥哥一人。”
村民闻言纷纷责问道:“你不是蓬莱的公主吗?不如把我们都带到蓬莱,这样不就万事大吉了。”
谢远望见这个场面,暗自摇头。本来凡人生死由命,容岁偏要插上一脚,如今是骑虎难下,那些村民定然不会轻易让他们带走程灵。
那些村民想得倒是很美。可容岁是来自百年後的蓬莱,不是当下的蓬莱,且不论蓬莱是否愿意接受这些异族,单是容岁自己,恐怕都不敢进蓬莱。